華爾街日報》祖克柏如何學會玩政治？

在將Facebook打造成全球巨頭的十多年裡，祖克柏（Mark Zuckerberg）曾明確表示過他不關心政治。知情人士稱，祖克柏早期的某些顧問在有關華盛頓議員的簡報會上竭力嘗試吸引他的注意，而他卻常說自己很樂意把政治問題交給他人去處理。

而祖克柏現在的態度已發生了改變，他在政治方面活動日漸活躍。相關知情人士稱，他曾與美國總統川普（Trump）共進晚餐，定期與白宮高級顧問庫許納（Jared Kushner）會談，還向議員和官員施壓，要求他們仔細審查TikTok和蘋果（Apple Inc.）等競爭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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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克柏這些政治方面的行動，部分是為了保護Facebook免受來自各方的壓力，其中包括歐美的反壟斷審查、對公司隱私政策的指責，以及對他們在散播虛假資訊和陰謀論中所發揮作用的批評。Facebook還面臨著字節跳動（ByteDance Ltd.）旗下TikTok等新興對手的競爭威脅。現在，與政治領袖、媒體名人以及活動家建立關係，對Facebook在社交媒體領域保持頭號霸主的地位至關重要。

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祖克柏把大部分規劃工作交給了副手。而現在，36歲的他與保守派思想家和民權團體會談，在今年的Facebook大選政策制定上親力親為。Facebook的許多政策，尤其是影響政治廣告和用戶貼文的那些政策，一直都存在爭議，招致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的批評，包括川普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Joe Biden）。同時，Facebook內部也對一些政策存在批評之聲。

不過，這些政治爭議似乎並未拖累Facebook的收入快速增長。公司去年營收超700億美元，而2016年時還不到280億美元。

兩年前，祖克柏聘請前英國副首相克萊格（Nick Clegg）為Facebook全球政策和公共關係負責人。Facebook宣布在大選前最後一周禁止投放新的政治廣告，克萊格稱祖克柏密切參與了這個決定。

祖克柏拒絕對此發表評論。

就在本月，Facebook宣布將在選舉日投票結束後暫停所有政治廣告，並限制那些「使用軍事化語言，或疑似旨在恐嚇、施加控制或展示權力」的選舉觀察貼文。Facebook近期還禁止了否認二戰納粹對猶太人大屠殺的貼文，扭轉了長期以來的政策，並表示將過濾反疫苗廣告。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中國發布「十四五規劃」，強調「科技自立自強」回應美方制裁 ｜ 更多文章 ）

然後在10月14日，Facebook和Twitter同時限制了《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 ）文章的分享，這些文章中包含對拜登及其兒子杭特（Hunter Biden）的指控，遭到拜登競選團隊的否認。《紐約郵報》為新聞集團（News Corp）所有，該集團也是《華爾街日報》出版商道瓊斯公司（Dow Jones & Co.）的母公司。《紐約郵報》隨後發表社論，譴責Twitter 和 Facebook的這種行為，並表示「沒有人質疑報導的真實性」。

在許多方面，祖克柏的轉變都與Facebook的發展軌跡保持一致：Facebook從一個以高校為單位的社交網絡，一躍發展成為美國政治體系的核心元素，同時也成為了美國兩黨的出氣工具。過去四年中，這家社交媒體巨頭的影響力受到各方嚴格審查，高政治敏感度因此成為祖克柏必備技能。Facebook具有廣泛影響力，重視言論自由，因此有時會成為虛假資訊、仇恨言論、恐怖分子宣傳以及其他很難控制的貼文的超級傳播平台。

祖克柏告誡Facebook內部占多數的左傾員工，要他們理解公司的用戶群偏向保守，還為了不刪除川普發布的一些貼文進行辯解，有部分員工認為那些貼文違反了Facebook的規則。知情人士稱，祖克柏的立場讓他和一些知名民主黨人士和民權活動人士漸行漸遠，也讓公司內部的許多人感到失望，有時甚至包括首席營運長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

桑德伯格拒絕對此發表評論。

記者查閱了一封拜登競選經理上月寫給祖克柏的信函，信中稱Facebook為「美國大選投票過程中虛假資訊的頭號傳播者」。拜登則表示，他向來都不是祖克柏的忠實粉絲。

「任何稱Facebook迎合某個政黨的說法都是錯誤的。」Facebook發言人表示，同時還補充說，祖克柏是Facebook幕後倡導選舉公正性和努力推動公民參與的人。

「馬克·祖克柏堅信，公司必須制定規則保護言論自由，我們也將繼續公正地執行這些規則。」該發言人補充稱，「作為首席執行長，他的一部分工作是要處理相關政策，和民主黨和共和黨決策者打交道，以及接觸來自不同政治派別的其他意見。」

拜登和川普的競選團隊都繼續在Facebook上投放大量廣告。據知情人士透露，川普競選團隊認為祖克柏比其他大型科技公司的高層來得更為實際。但川普競選團隊也對Facebook的政策提出了尖銳批評。川普競選團隊發言人札格（Samantha Zager）表示：「如同『矽谷黑手黨』.的其他成員一樣，Facebook誤把自己當成真相的仲裁者和選舉的決策者。」她補充稱，科技公司對川普和保守派的審查日趨嚴苛。

響應性政治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的數據顯示，身家超過900億美元的祖克柏已經為一部分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活動及候選人捐了款。但與祖克柏關係密切的人士表示，要說他的黨派，唯一的只有「Facebook黨」。據他的公開言論和對熟悉他觀點人士的採訪，這些年來，祖克柏唯一沒改變的理念是認為言論自由至高無上，Facebook總而言之是給世界帶來好處的。

祖克柏政治意識的提高也影響了他個人的捐贈活動。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中國發布「十四五規劃」，強調「科技自立自強」回應美方制裁 ｜ 更多文章 ）

祖克柏夫婦已向非營利組織捐贈了4億美元個人資產，這些組織幫助分擔了一些地方政府的選舉活動成本，例如雇用投票站工作人員，提供個人防護設施以及傳播準確的選舉日資訊。保守派正試圖阻止將這些私人捐款用在支付公共支出上，而自由派人士則指責此舉虛偽，因為他們認為Facebook先允許了用戶發布選舉和投票的虛假資訊。

2004年，祖克柏在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上學時，和人共同創立了Facebook。當時認識他的人稱，祖克柏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左翼偏中人士。其中一位知情人士稱，在當年總統選舉投票進行前，祖克柏擔心很小布希（George W. Bush）連任的前景，在最後幾周一直緊盯大選局勢。

但當時的祖克柏並不十分熱衷政治。知情人士說，在Facebook創立幾年後，政治顧問與祖克柏會面，想要了解一下他的個人觀點會如何影響公司的政策制定。顧問們解釋了包括民主黨和共和黨在內的美國政治團體之間的差異。會面結束之時，祖克柏認為自己還是被稱為自由意志主義者比較妥當，而不是與美國任何一個主要政黨建立緊密聯繫。

「他對政治漠不關心。」科技產業律師斯帕拉帕尼（Tim Sparapani）說，作為Facebook的首位公共政策總監，他一直任職至2011年，也一直對公司提出批評意見，「他的政治觀點得從他嘴裏套出來。」

Facebook的政策團隊由桑德伯格領導，她曾是柯林頓（Bill Clinton）政府時期的行政官員，2008年加入Facebook。該團隊處理Facebook大部分的外聯事務，負責與美國及其全球的立法者建立關係。祖克柏開始關注移民改革，並於2013年與他人共同創立了非營利組織Fwd.US來推動移民改革。

2016年川普當選總統後，祖克柏這種不問政治的風格有所改變。外界批評Facebook未能遏制誤導性的假新聞和其他虛假資訊，許多人認為這些資訊加劇了美國人之間的分裂，並使得競選相關的言論比往年更為惡劣，祖克柏對這些批評頗感震驚。

「2016年發生的事給四年後的情況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克萊格說，「外界指責Facebook未能盡責。」祖克柏因此決定必須做出改變。

祖克柏公開表示自己是一個沒有定型的半成品，願意自我反思，渴望了解其他的觀點。2017年，他遊歷美國30個州，聆聽各方意見，這趟加長版的公路旅行頗具政治活動色彩。2018年4月，他首次赴國會作證，回答有關Facebook數據私隱的把控問題。2019年，祖克柏主持了一系列討論會，就科技在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與學者和其他高層進行了探討。

祖克柏暗中施力，強調Facebook對言論自由的支持，這從某種程度上確保Facebook不會被視作對任何黨派具有傾向性。一些民主黨官員擔心錯誤資訊會破壞政治論述，認為祖克柏對保守派反對限制社交媒體言論的觀點過於順從。熟悉公司情況的人士表示，祖克柏開始提出更多與政策相關的問題，並越來越多地參與到對平台爭議內容的決策當中，包括2018年決定刪除極右翼脫口秀主持人瓊斯（Alex Jones）的影片。克萊格表示，祖克柏傾向於介入Facebook政策沒有明確規定的事件，但會把執行工作留給副手。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中國發布「十四五規劃」，強調「科技自立自強」回應美方制裁 ｜ 更多文章 ）

最近，在Facebook資深董事會成員彼得提爾（Peter Thiel）和全球政策主管卡普蘭（Joel Kaplan）的幫助下，祖克柏還與知名保守派人士建立起了關係。泰爾是著名的川普支持者，卡普蘭曾擔任小布希的副手。

祖克柏還與川普女婿、白宮高級顧問庫許納保持著聯繫，兩人有時會用WhatsApp交流Facebook的政策。知情人士稱，祖克柏今年還分別與庫許納和美國財政部長馬努欽（Steven Mnuchin）討論過TikTok在美國的情況。

「任何稱（祖克柏）鼓勵政府封禁TikTok的說法都是錯誤的。」Facebook發言人稱。

據知情人士透露，祖克柏還向政府官員指出，儘管很大一部分美國人都在使用蘋果的操作系統，但蘋果並未受到與Facebook同樣嚴格的審查。

知情人士稱，隨著科技平台在過去一年宣布了新的政治內容相關政策，庫許納曾就此對祖克柏表示，其中一些措施可能會傷害到共和黨和民主黨的競選活動。

知情人士稱，祖克柏還與一些為平台帶來互動流量的右翼出版商建立了關係，其中包括新聞網站The Daily Wire的聯合創始人、川普的支持者夏皮羅（Ben Shapiro）。Facebook的事實核查工作人員多次指出這家保守派新聞網站傳播的虛假和歪曲事實的資訊。但Facebook旗下分析工具CrowdTangle的數據顯示，從用戶互動情況來看，它往往是Facebook上最受歡迎的站點之一。

知情人士稱，祖克柏去年邀請夏皮羅到他家中共進晚餐。儘管兩人算不上朋友，但他們有時會討論更廣泛的政治和哲學議題，兩人在這其中很多問題上意見分歧。

夏皮羅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他不會對與他交談的人士作出評價，因為有很多媒體試圖「污衊保守派與不同政見人士之間的開放式交流」。

知情人士稱，2017年底，Facebook調整了資訊推送演算法，降低政治新聞的推送權重，公司的政策高層擔心這種調整會對The Daily Wire這類的右翼勢力產生重大影響。於是Facebook工程師對他們本已規劃好的調整進行了重新設計，這樣一來，像Mother Jones這樣的左傾雜誌所受影響要比先前計劃的大。祖克柏批准了這項調整。Facebook發言人稱：「我們做出這些調整不是為了影響個別出版商。」

「我沒覺得與Facebook建立任何關係能讓我們的業務特別受益。」The Daily Wire的聯合創始人兼聯合首席執行長伯林（Jeremy Boreing）說。他還表示，Facebook在2016年12月宣布的事實核查計劃，給依賴Facebook獲得流量、創造廣告收入的The Daily Wire造成了「嚴重損失」 。他補充說，事實核查有時「完全不準確」。

有些左派人士認為，祖克柏對推動代表進步議題的新聞網站一向都不怎麼包容。

去年，8家地方進步改革派新聞網站組建了名為Courier Newsroom的新聞網絡，由一個與民主黨捐贈者關係密切的左傾非營利機構部分持有。知情人士稱，Courier Newsroom建立之後，祖克柏曾辯稱，考慮到它的政治關係，它並不是一家真正的新聞機構。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中國發布「十四五規劃」，強調「科技自立自強」回應美方制裁 ｜ 更多文章 ）

這項討論促使Facebook在8月份推出了一項新政策，該政策阻止黨派支持的網站頁面被納入Facebook新聞，限制它們對Facebook Messenger和WhatsApp等平台的訪問，限制它們的廣告，以達到限制其影響力的目的。

Courier Newsroom背後的非營利機構Acronym批評了這項政策，稱其偏向了保守的新聞來源。

祖克柏也開始與進步改革派團體會面，這些團體的領導人辯稱，如果祖克柏與夏皮羅等保守派發展個人關係，那麼他也應該聽取另一方的意見。當然，對話並非總能順利進行。

民權組織Color of Change主席羅賓森（Rashad Robinson）表示，祖克柏似乎對Facebook應該如何幫助解決壓制選民問題缺乏理解。

「我和那位坐擁巨大權力的人士談過，但他並沒認真對待，或是並不了解這些議題，」羅賓遜說，「而且他根本沒有準備好，應對當前所肩負的任務並不夠格。」

祖克柏還一直在試圖將他和妻子普莉希拉·陳（Priscilla Chan）共同管理的營利性慈善投資組織「陳·祖克柏倡議」（Chan Zuckerberg Initiative，簡稱CZI）引上安全的政治路線。

據知情人士透露，近年來，CZI的這個無黨派組織高層對可能被視為有明顯政治化的計劃愈發警惕。

「我們資助了許多左翼真正代表進步改革派的組織，也資助過中間派、右翼以及介於兩者之間的組織。」CZI稱。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積極向川普政府尋求大力推進移民改革的計劃受到了影響。2018年，在移民政策導致很多家庭分離之時，CZI員工討論了接手祖克柏在2013年聯合創建的移民和刑事司法改革組織Fwd.US，以及其他推動改革的方法。

知情人士稱，數月後，祖克柏對員工們表示移民議題「太棘手了」。CZI決定不接手Fwd.US.，但依舊會為該組織提供資金，同時把工作重點放在兩黨都關注的議題上，如經濟適用房計劃和刑事司法改革。

前歐巴馬（Barack Obama）政府顧問普勞夫（David Plouffe）曾擔任CZI高管，他於2019年離職。他表示，CZI之所以不選擇承擔更多移民議題工作，是因為Fwd.US已經在這上面投入了數量可觀的資源。CZI發言人表示，更廣泛意義上的移民改革計劃尚處於初期階段，他們會資助那些關注移民家庭分離的組織。

在Facebook，祖克柏更為深入地參與政治事務，改變了他與公司二把手桑德伯格之間的權力平衡。桑德伯格在2016年總統大選中是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蕊（Hillary Clinton）的支持者。

據知情人士透露，桑德伯格對一些同事和關係人表示，她並不認同Facebook在政治內容上的某些決定，包括去年春天沒有撤下一段和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相關的影片。這段影片經過處理，營造出裴洛西像是醉酒了的惡搞效果。

知情人士稱，桑德伯格當時主張刪除這段影片，但祖克柏認為減少這則影片在Facebook上的曝光度更為妥當。記者看到了去年Facebook一次贊助活動的影片，桑德伯格在影片中表示她和祖克柏總會有不同意見，但會彼此溝通，相互支持。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中國發布「十四五規劃」，強調「科技自立自強」回應美方制裁 ｜ 更多文章 ）

長期以來，無論在公司內外，桑德伯格常被視為和擁有與祖克柏幾乎同等的地位。但現在，有些桑德伯格的同事聽到桑德伯格談及兩人之間權力的失衡。據這些知情人士稱，桑德伯格有時會說：「我得取悅馬克和董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