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獨家專訪》戰火下的以色列經濟，股市漲超過美股，「恐慌指數之父」解析韌性祕密

加薩戰爭、與伊朗交戰，又重擊黎巴嫩真主黨、葉門「胡賽組織」（Houthis），讓以色列近兩年來處於多線作戰狀態。龐大的戰爭代價清楚反映在經濟數據上。根據以色列中央統計局資料，第二季國內生產毛額（GDP）年化季調後下跌 3.5%，遠低於市場原本預期的微幅成長。消費支出、固定資本形成與商業部門皆大幅萎縮，人均 GDP 甚至下滑 4.4%，創下一年來最大降幅。

然而，與疲弱數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特拉維夫證交所 TA-35 指數屢創新高。股市與實體經濟的背離，引發外界疑問。《風傳媒》獨家專訪「恐慌指數」之父、希伯來大學名譽教授兼中山大學國際金融研究學院客座教授 加萊（Dan Galai），他解讀背後隱含的不是經濟潰敗，而是戰爭短期衝擊下仍展現的韌性與市場信心。

加萊在 1980 年代與布雷納（Menachem Brenner）共同提出波動率指數（Volatility Index, VIX），並於 1990 年代商業化，成為當今市場熟知的「恐慌指數」。該指數以年化百分比衡量未來 30 天的市場波動性，早已成為投資人追蹤市場情緒的重要工具。

GDP統計假象 VS 股市樂觀與低波動率

加萊強調，第二季的衰退並非經濟基本面惡化，主要是因為與伊朗爆發的 12 天戰爭，讓經濟活動短期陷入停擺，數字才會急遽下滑。他說：「GDP 是季度統計，而股市每天都在反映未來。12 天戰爭期間，人們無法上班、無法出口，生產鏈幾乎停滯。這些都被放大在數字裡，但它並不代表結構性問題。」

他直言，這種衰退應該視為「統計上的假象」。股市則提供了另一種訊號──投資人並不認為這是長期衰退，而是相信經濟將在第三季恢復動能。以色列央行針對 2025 年成長率的預測雖從 4%下修至 3.3%，仍是正成長。​

事實上，在最激烈的多線戰爭期間，TA-35 指數近半年反而上漲 23%，漲幅遠勝美國 S&P 500 指數的 10%。

在股市強勁的走勢下，波動率表現更顛覆外界預期。作為 VIX 的共同發明人，加萊對市場情緒格外敏感。他觀察到，以色列市場的波動率並不比美國高出許多。

加萊指出，「原本大家擔心戰爭會帶來劇烈動盪，但實際影響小得多。我們同時面對哈瑪斯、真主黨、甚至伊朗的挑戰，但市場沒有如外界預期般恐慌。高科技產業幾乎不受影響，出口仍然穩健，部分甚至因安全需求而增加。這解釋了為什麼市場能維持平穩。」

他坦言，這種反差令人驚訝。「每天打開新聞，好像世界快要崩潰，但市場數據卻反映出一種正向的驚喜。」 （相關報導： 獨家專訪》無畏以哈戰爭、關稅戰陰霾？美、以股市走高 　「恐慌指數」之父曝不確定性 ｜ 更多文章 ）

高科技撐住以色列經濟，貢獻GDP 19%

這種韌性有其結構性原因。根據 Startup Nation Central 與 Reichman 大學 Aaron Institute 最新報告，高科技已成以色列經濟的核心支柱：貢獻 19% 的 GDP、占 56% 出口與超過 25% 的稅收，但僅雇用 10% 勞動力。該研究指出，2024 年正是高科技產業幫助經濟從原本預測的 10% 赤字翻轉為 3% 預算盈餘。

報告還顯示，2025 年以色列創下創紀錄的全球併購交易總額 639 億美元，其中包括 Google 以 320 億美元收購資安公司Wiz，以及 Palo Alto Networks 斥資 250 億美元收購 CyberArk。國防出口亦達到 148 億美元歷史新高。

Aaron Institute 所長 Zvi Eckstein 更形容，高科技是「以色列經濟的戰艦」，能在戰時抵銷衝擊。他認為，只要在 AI、教育與大學合作上制定正確政策，以色列仍有望維持 3.5% 的年均成長。

撤資、制裁以色列浪潮興，歐盟內部分歧大

儘管高科技撐住了以色列經濟，國際社會仍因加薩戰爭帶來的人道危機，對以色列施加愈來愈大的壓力。近期，全球規模最大的挪威主權財富基金（2 兆美元資產）宣布將撤回對 11 家與以色列有關聯企業的投資，並表示正在審視其他近 50 家公司的持股，總額約 167 億歐元。該基金更將以色列相關投資改由內部專案管理，以避免法律與道德風險。

BDS 運動（抵制 Boycott、撤資 Divestment、制裁 Sanctions 的縮寫）將此舉視為「重大道德勝利」，挪威最大工會 LO 也公開呼籲政府進一步推動全面經濟抵制。這股撤資潮已逐步在歐洲蔓延，愛爾蘭國家戰略投資基金退出 6 家以色列公司投資；英國多個地方議會亦通過決議，要求退休金基金撤出與以色列有關的標的。

歐盟整體數據顯示，確實握有強大槓桿。根據SOMO報告，2023 年歐盟對以色列投資總額達 721 億歐元，幾乎是美國的兩倍；2024年歐以貿易總額更高達426億歐元。但內部對是否制裁意見分歧──西班牙、愛爾蘭、丹麥主張制裁，德國、匈牙利與義大利則反對，再加上以色列在歐盟投資高達 659 億歐元，使得歐盟難以形成一致立場。

加萊承認歐盟制裁的潛在影響，但話鋒一轉，他認為更大的風險來自國內。「歐洲國家可能透過制裁施壓，這當然不好，但至少是理性的壓力。我更擔心的是國內極端政黨，他們經常用『上帝會幫助我們』來回應經濟問題，這不是嚴肅的政策思維。」

抵制影響不如川普關稅大，外資明顯回流以色列

德國之聲的分析也直指，雖然國際抵制以色列聲浪升高，但影響仍有限。華盛頓智庫「全球發展中心」資深研究員 Dany Bahar 就指出：「BDS 抵制與撤資的規模，遠不足以撼動以色列經濟。真正嚴重的打擊是川普政府對以色列產品加徵的 17% 關稅，那才是以色列遭遇過最嚴重的經濟封鎖。」該關稅之後雖降為 15%，仍對雙邊貿易造成沉重壓力。

Bahar 補充，即便挪威基金撤資，實際影響恐怕有限。「以色列公司本質上具有高度競爭力，市場上會有其他投資人接手。因為以色列有很多能輸出知識與產品的產業，投資人明白這些公司的價值。」

以色列央行數據顯示，外資實際回流明顯。2023 年外人淨投資僅約 80 億美元，但 2024 年已回升至 270 億美元，反映出投資環境並未如外界預期般惡化。更諷刺的是，自 2023 年衝突爆發以來，歐盟對以色列出口反而增加 10 億歐元，達 267 億歐元。這不僅削弱了國際社會的經濟壓力，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增強了以色列的持續力。

國際學術交流未被孤立受限

另一方面，外界也關注以色列是否因國際孤立而在學術交流上受限。對此，加萊的經驗相對正面。「過去兩年，我在英國、義大利、法國、立陶宛和澳洲參加國際會議，從未遇到負面態度。我總是以希伯來大學的名義出席，也沒有受到排斥。」

他補充說，真正受影響的可能是政治學、社會學等人文社科領域，因為更容易被意識形態牽動，學者在研究經費或交流上可能碰到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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