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戀型人格者有多可怕？他用史達林性格舉例：最愛看革命摯友流淚求饒的悽慘模樣

多數人第一眼見到初以蘇聯總理之姿掌權的喬瑟夫．史達林（Joseph Stalin, 1879-1953），印象都是其出奇充滿魅力。雖然他手下的部長多數都比他年輕，但史達林都鼓勵他們用俄文中常體的「你」，而不用敬體的「您」來稱呼自己。他讓自己即便面對年輕資淺的政府官員，都顯得一點架子都沒有。他聽你說話的時候，是那麼的專注與興致勃勃，其熾熱的眼神就像要把你的衣服脫掉一樣。你最深的想法與疑惑，他都不會有所遺漏。

但他最大的特色，還是能讓你感覺自己很重要，讓你感覺自己是其革命核心的圈內人。他會跟你勾肩搭背，摟著你踏出他的辦公室，讓會議總是用很感性的調性收尾。有名年輕人曾寫道說，凡是跟史達林見過一面的人，都會「很期待與他重逢」，理由是「他營造出了一種兩人羈絆會延續到永遠的感覺」。有時候他會耍一點小孤僻，而這會讓他的粉絲們抓狂。然後這種情緒會過去，大夥又會再沐浴在他溫情的照耀下。

他的魅力，有一部分來自於他以一己之力代表著革命。他是來自群眾、屬於群眾的領導者，有點粗獷、有點不拘小節，但也是個基層俄羅斯人都能夠認同的領袖。更重要的是，史達林還時不時相當風趣。他熱愛歌唱，也能說接地氣的笑話。身懷這些特質，也難怪史達林能慢慢聚斂權力，徹底掌握蘇聯這台國家機器。唯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他的權力日漸登頂，史達林的另外一面也慢慢穿過了縫隙。

表面上的友善，並不如看上去那麼單純無害。而在圍繞著史達林打轉的核心裡，謝爾蓋．基洛夫（Sergey Kirov）或許便是第一個顯示事情有異的案例。基洛夫身為蘇聯政治局的有力成員，更在史達林髮妻於一九三二年自殺後成為史達林最親近的友人與無話不談的傾訴對象。

基洛夫是個熱血但性子有點單純的傢伙，很能交朋友，也很善於安慰史達林。但問題就在基洛夫的人緣好像慢慢有點好得過頭了。一九三四年，幾名地方上的幹部找上了他，對他提出了一種可能性：他們厭倦了史達林對小農階級的粗暴對待，所以打算煽動政變，並屬意由基洛夫來接任總理的職位。基洛夫不受誘惑，反而忠心耿耿地把事情一五一十稟告了史達林。史達林表面上對他感激的不得了，但兩人之間從此就有了疙瘩，雙方的關係呈現前所未見的急凍。

什麼叫做陷自己於不義，這會兒的基洛夫也已了然於胸，他讓史達林知道了自己其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麼受歡迎，而且還有一個人在一旁與他形成對比。基洛夫知道自己身處險境，於是便使出了渾身解數來安撫史達林。在公開出席的場合裡，基洛夫會刻意地言必稱史達林；他會在臉上更顯露出對領袖的孺慕之情。但這種種用來輸誠的言行，卻只是加深了史達林的猜忌，基洛夫的表現在他看來只是欲蓋彌彰。一瞬間，基洛夫想起了他曾經拿史達林開過的玩笑。曾經那些玩笑是兩人關係匪淺的代表，但史達林現在想起那些笑話還吞得下去嗎？基洛夫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洞，而且好像不太可能爬得出來。 （相關報導：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他：土豪2.0取代了土豪1.0 ｜ 更多文章 ）

就這樣在一九三四年的十二月，基洛夫在他的辦公室外遭到一名獨自行動的槍手行刺。雖然沒有人可以證明史達林涉案，但此舉出於他的默許是不爭的事實。而也在基洛夫遇刺後的若干年中，史達林身邊的密友一個個遭逮，而這動能慢慢累積起來，也導向了一九三○年代後期歷史上很著名的大肅清，期間喪生人數高達數十萬人。

但凡史達林身邊被肅清行動鎖定的重要副手或幕僚，都逃不過被折磨逼供的命運。而且在事後，史達林還會讓用刑者轉述他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摯友們是如何求饒，自個兒聽得津津有味。聽說有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跪地求見史達林，希望能跟他當面認罪並讓大哥饒自己一命，史達林臉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很樂於知悉朋友的尊嚴被踩在腳底。

史達林是怎麼了？是什麼改變了這位好好先生？在好朋友身邊，他依舊可以全心全意地與對方稱兄道弟，但只要一眨眼，他也能翻臉不認人，讓原本的朋友變成死囚。其他的異狀也慢慢浮現出來。表面上史達林虛懷若谷，是有著血肉之軀的無產階級化身。若是有人公開要拍他馬屁，他會顯得非常生氣──他會義正詞嚴地宣稱無人應該獨享這麼多光環。但也不知怎地，他的名諱與玉照變得隨處可見。

《真理報》報導他的一舉一動，幾近將其神話。適逢閱兵，戰機會以分列式排出史達林的名字，在領袖的上空向其致敬。他否認與這種個人崇拜有任何牽扯，但也沒有以任何方式踩下煞車。

他愈來愈常以第三人稱自稱，就好像自己儼然已經是某種超脫肉身的革命力量，所以也因此絕對可靠、絕對正確。要是他不小心在演說中口誤，弄錯了某個字的發音，那他後頭的人也得全部跟著他一起念錯。

「膽敢把發音念對，」他的一名下屬後來承認說，「史達林肯定會覺得我在糾正他。」而那等於是在自殺。

由於希特勒看來已經準備要入侵蘇聯，史達林於是開始監視備戰工作的每項細節。他開始成天斥責下屬辦事不力。「這麼多問題都得我一個人來處理⋯⋯我真的是分身乏術而沒有人可以幫我。」他曾經如此抱怨。沒多久，他的將領們就發現自己陷於兩難：有話直說，史達林會覺得受辱；凡事按史達林的意思去做，史達林又會暴怒。「這樣養你們這些人要幹嘛？跟你們討論又要幹嘛？」他曾經對著一群將領破口大罵。

「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只會回答『是，史達林同志；當然，史達林同志⋯⋯非常睿智的決定，史達林同志』。」在備戰過程中因為覺得高處不勝寒而爆出的怒火當中，他開除了自己最得力，也最有經驗的一群將領。這下子他才真正是沒有人分憂解勞，什麼小事都得親力親為了。連刺刀的形狀與大小，都得由他決斷。

很快地對於在他手下辦事的人來說，判斷老闆好惡與喜怒的準頭已經是不能開玩笑的事情，因為猜錯的代價可能就是項上人頭。所以惹老闆不高興是大忌，因為他一不高興就更難預測。你跟他講話得直視他的眼睛，免得他覺得你心裡藏著什麼祕密。但你也不能直視太久，否則他會以為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屎，否則你在瞧個什麼勁兒。

總之伴君如伴虎，在史達林身邊就是一種動輒得咎，兩邊都是懸崖的感覺。聽他吩咐事情你得做筆記，但又不能記得太細，否則史達林也會起疑。有些人嗆他沒事，有些人嗆他被抓去關。或許八分聽話兩分嗆意才是剛好的比例。把史達林摸清成了一門為官者會互通有無的奧妙顯學。 （相關報導：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他：土豪2.0取代了土豪1.0 ｜ 更多文章 ）

受邀去史達林家吃晚飯，外加飯後看場電影，是大家視為畏途的事情。首先這是強迫中獎，受邀的人不能說不。尤其在戰後，這類的邀約更是日漸頻繁。表面上一切都跟往常一樣──大家都是革命的好兄弟，關係溫暖又親暱。但實際上這樣的活動根本凶險至極。在一輪又一輪的徹夜飲酒中（史達林喝的是特別稀釋過的酒水），史達林會兩眼緊盯著每一位高幹。他會灌這些下屬酒，目的就是要他們失去自制力。看著這些人如坐針氈地屁也不敢放一個，生怕自己多說一個字或手擺錯地方就得成為階下囚，史達林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晚宴的收尾有一個大魔王，那就是史達林會搬出留聲機，放些音樂，然後命令人隨之起舞。他會叫尼基塔．赫魯雪夫（Nikita Khrushchev），也就是日後的蘇聯總理，跳一曲烏克蘭傳統的高帕克舞（Gopak），那是一種要又蹲又踢，跳起來很累人的舞蹈。每跳一回，都會弄得赫魯雪夫反胃。至於其他人，則會被史達林叫去跳慢舞，他就愛看這些大男人像情侶一樣臉貼臉，那一幕會讓他笑到翻掉。一個人的失控可說莫此為甚：史達林化身為操偶師，安排著木偶的一舉一動。

大師解讀

喬瑟夫．史達林這一類人所象徵的謎團，在於深度自戀者何以能如此迷人而充滿魅力，並且透過其魅力去取得影響力？他們如何能一方面如此自我中心，一方面又與人產生連結？他們對人所施加的是什麼樣的魔法？

這些個問題的答案，潛藏在他們的生涯早期，在他們還沒有染上迫害妄想，還沒有變得心狠手辣之前。

史達林之流普遍比一般的深度自戀者更懷抱野心，更具活力，也更容易有不安全感。而要安撫這些不安全感，並讓自己的野心得到滿足，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從旁人身上取得超乎尋常的關注與認可，而這一點只能透過在政壇或商場上取得社會地位來換得。在人生的初期階段，這類人總能因緣際會地在這兩個領域中飛黃騰達。

就跟多數的深度自戀者一樣，他們會對一丁點的貶低都非常敏感。他們會把天線打開去偵測旁人的感受與思緒，藉此判斷他們是不是有對自己的一絲不敬。但在某個點上，他們會發現這種敏感性也可以用來偵測旁人的欲望與罩門。敏銳過人的他們可以聚精會神地聆聽別人，可以模擬出同理心，唯一的差別就在於在他們內心深處的動機，不是想要與人產生連結的需求，而是想要控制別人、操縱別人的需求。他們對你的傾聽與探索，是為了找到你的弱點來利用。

他們的專注不全然是裝出來的，因為假的專注不會有任何效果。在事發的當下，當他們與你勾肩搭背的瞬間，這些人確實能感受到與你有一種水乳交融的同志情誼，但事後他們會設法透過控制與壓抑，使這種情誼不會開花結果成為任何真實或深層的東西。要是不這麼做，他們所冒的風險會是失去對自身情緒的控制，讓自己空門大開而可能受到情緒上的傷害。他們會先以關注與溫情的假象把你拉過來，然後再用定番的

高冷形象來讓你愈陷愈深。你說錯或做錯什麼事了嗎？你要如何才能重新獲得他們關愛的眼神？這檔事他們可以做得非常有技巧，不需要大張旗鼓，厲害的人只消一個眼神，前後不到一兩秒，但你就會乖乖上鉤。

善於撩漢的姑娘最會這一招，正所謂欲擒故縱，忽冷忽熱，你就會被弄得不要不要的。這再加上這類人高得出奇的自信心，一堆人被制約似地圈粉也是剛好而已。徹底控制型的自戀者會激發你想要與他們拉近距離的欲望，但又讓你不得其門而入。 （相關報導：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他：土豪2.0取代了土豪1.0 ｜ 更多文章 ）

這一切的一切，都圍繞著控制二字。他們控制你的情緒，控制你的反應。假以時日等他們權力到手了，他們就會憎恨起自己為何非得玩這個萬人迷的遊戲。自己為什麼得去關注別人？明明就應該是反過來才對啊。於是這時他們會無可避免地開始與老朋友反目，顯露出平時就已經呼之欲出的憎恨與嫉妒。他們會控制誰進誰出，誰生誰死。他們會創造出令人進退維谷、左支右絀的形勢，讓你不論怎麼說或怎麼做都不可能討其歡心。又或者他們會讓事情懸在半空中，然後用這種令人七上八下的感覺來折磨你，把你的情緒掐在他們手裡。

在某個點上，他們會成為吹毛求疵的「微管理者」──他們誰都信不過，所有人都會成為準機器人的存在，無法像人類一樣判斷事情，所以他們只好事必躬親。來到這種極端模式，這類人就等於啟動了自毀程序，因為任誰也不可能剝奪人類這種動物的自由意志。人再溫馴怯懦，被逼急了也會揭竿而起。在史達林最後的日子裡，他中了風，但沒有一個副手敢於幫助他或替他叫醫生。他死在眾人的又厭又懼與不聞不問裡。

像這樣的人，你幾乎不可免地會在生命中遇到，因為這些野心家一個不小心，就會躋身老闆、執行長、政治人物、教派領袖之列。他們對你構成的威脅，存在於一開始，因為他們就是在此時對你施展魅力。你可以用發自肺腑的感性同理心去看穿他們的手法，他們對你的興趣都很膚淺而且為時不長，而且也冷熱無常。他們給你的，隨時可以也終究會傲嬌地抽回。

事實上，只要你不上勾、不上當，他們很快就會露出真面目，你會發現他們原來是如此地冰冷而眼裡容不下別人。你可以去觀察他們的過往。你會注意到他們從來沒有過深度與親密的交往關係，也沒有真正卸下過心防。你不妨可以留意他們是否在童年受過創傷，如史達林本人就有過一名會痛毆他的爸爸，外加一個冷漠且不怎麼愛他的媽媽。去聽聽那些見過其人其事，而且嘗試對外界提出警告的證人怎麼說。

事實上，史達林之前的弗拉迪米爾．列寧（Vladimir Lenin），就很清楚這名後繼者的本性，並曾在其臨死前試著把這點觀察告訴別人。只可惜言者諄諄，聽者藐藐。觀察每天伺候這些自戀者的人臉上是否有驚懼的神情。要是你懷疑自己交手的就是這樣的人，那拜託你保持距離的功夫一定不能省。這些人真的是老虎，一旦靠得太近，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會被他們生吞活剝。

作者介紹｜羅伯‧葛林（Robert Greene） 古典學系畢業，多本國際暢銷書作家，畢生致力研究權力法則，成名作《權力世界的叢林法則》（The 48 Laws of Power）全球銷售逾一百二十萬冊，影響力遍及社會各階層，包括各界領袖、名人、權威人士等均爭相向他請益。他的洞見屢獲重量級媒體爭相報導，包含《紐約時報》、《今日美國報》、《富比士》、《赫芬頓郵報》等；也曾上《今日秀》、ABC廣播、CNBC衛星新聞台，以及Impact Theory、Valuetainment等YouTube熱門節目分享研究成果。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李茲文化《人性18法則：認識自己、透視他人，解碼人類行為第一專書》（原標題：自戀型人格的四種類型和實例  一、徹底控制型的自戀者） （相關報導：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他：土豪2.0取代了土豪1.0 ｜ 更多文章 ）

責任編輯／林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