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到上海探視女兒，她說：「走，帶妳去一家現在很有人氣的網紅餐廳吃酸菜魚，只賣酸菜魚就開了幾百家！」理論上，我愛酸嗜辣，也愛吃魚，這個選擇算是體貼之舉，何況「網紅餐廳」聽起來挺有趣的。
吃「酸菜魚」變成時髦體驗
這家「太二」酸菜魚開在浦東一家新商場，餐廳不大，裝潢以黑白版畫和一堆標語做吸睛特色，標語寫得很俏皮：「專心致志做產品，稀里糊塗忘開門，老闆太二」、「只做全宇宙第二好吃的酸菜魚」、「酸菜比魚好吃」、「吃魚拯救宇宙」，成功帶起吃客期待感。
重點是規矩一大堆：不外賣、不因客人口味調整麻辣度、超過四人不接待（店內確實也只有四人座和兩人座）、每日限量，而且無法預訂，只能現場拿號候位。很明顯，這些「規矩」完全是精心炮製的行銷策略，偏偏還真對了年輕人胃口。五點一刻去排隊，拿到的號碼要等五十幾號，最少一小時，但也不用死守門口等位，掃個二維碼，店家每隔幾分鐘就會通知到了幾號、你的前面還有多少人，過號就必須重新抽取號碼。
終於到號，語調很誇張的廣播呼叫入座，敲鑼打鼓恭喜吃客：「好吃的酸菜魚來了！好吃的酸菜魚來了！」那，到底好不好吃呢？侍者端來視覺誇張的一大盆魚，白嫩魚片上點綴著紅辣椒、綠藤椒、黃菊花瓣，當然還有他們引以自豪的老罈酸菜。仔細翻看，辣椒放了三種：醃泡二荊條、新鮮小米椒和乾紅椒；麻也用了三種：新鮮藤椒、青花椒和乾花椒；酸菜則有酸菜、酸蘿蔔和泡仔姜，標榜讓酸湯有不同層次，鼓勵客人喝下湯頭。
魚片滑嫩，並不難吃，店家特別宣傳的「老罈酸菜」則真的普通，重點是吃了幾口後，自詡為麻辣鍋愛好者的我迅速投降，必須立刻喝下甜飲壓驚。
只要好玩不需要好廚師
但沒得選，因只賣這一味主菜和幾樣小菜，看著別桌拍照、吃魚不亦樂乎，外面繼續大排長龍，內心升起荒謬感：到底怎麼回事？這餐廳怎麼會這麼紅？靠著行銷噱頭和網路行銷的吹捧，把吃「酸菜魚」變成時髦體驗，就可以幾年內開上幾百家連鎖店？
很明顯，將吃火鍋變成娛樂體驗的「海底撈」，擁有美甲按摩服務、川劇變臉表演，十幾年間從路邊麻辣燙做到香港上市，已成為中國餐廳「典範」。這類餐廳並不需要一位好廚師，反正中央廚房有湯頭調理包，只要價格不貴、口味過得去就行，但絕對要好玩、有話題、拍照好看最重要。
結束上海行，回到台北，小小觀察一下，發現海底撈已經在台灣開了十幾家分店。太二已跨海開到澳門，也許不多久，台灣也會出現這家行銷噱頭玩到極致的酸菜魚了。由於對麻辣鍋有自己的偏執愛好，即使第一家海底撈於二○一六年成功在台北引起話題，訂位一位難求，始終沒去湊熱鬧。好奇問去過好幾次的兒子，好吃嗎？他誠實回答：「當然沒詹記好吃，也沒有鼎王好吃。」不是很好吃，但因為價位較便宜和服務確實有趣到位，年輕人還是喜歡，排隊一、兩小時也甘心等待。
為了彌補自己的「常識缺口」，特別上網搜尋台北著名的「網紅餐廳」，洋洋灑灑還真不少哪，例如ＩＧ打卡數最高的十家名店、台北近期最夯打卡點等。咖啡店當然占大宗，有的標榜「整間咖啡館好似專業攝影棚」，有的走主題路線，例如叢林風格、寵物風格、粉紅風格等；也出現照抄海底撈服務的火鍋店，另外加碼奉送古裝照型服務，消費者排隊時，可以cosplay皇帝或嬪妃宮女自娛自樂。
這類網紅名店的壽命會有多長？想了想，實在輪不到我瞎操心。當然，多少覺得遺憾的是，年輕一代似乎把口味好壞放在最後考量，好玩和拍照好看放第一。長此以往，他們的味蕾會不會被養壞了，愈來愈重口味，愈來愈無法欣賞真正的好食物、好餐廳？
登琨豔獨特語彙帶動風潮
還是別想太多了，網紅人物的新舊更迭有時快到以月而非以年計，網紅餐廳的變化速度想必也慢不到哪兒去。忍不住想起屬於我們那個時代的特色餐廳，還有多少人記得「舊情綿綿咖啡館」和「現代啟示錄啤酒屋」？放在如今，保證也是網紅名店；登琨豔用他獨特的設計語彙，帶起特色咖啡館和啤酒屋的風潮，而且東西都還滿好吃的哪。二十幾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現代啟示錄裡，薑片爆得好香的三杯中卷。
那個時代，還不流行吃飯先拍照，介紹一家好餐廳，是用長長的講究文字而不是ＩＧ動態。每個時代都會有淘汰和留下來的，嘗過一次新鮮後，心甘情願承認老了，網紅餐廳還是留給年輕人吧，自己比較適合造訪速度感慢一點的老地方、老館子。 （相關報導： 余宜芳專欄：巴黎和倫敦 浪漫和不浪漫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出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