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第四次工業革命」與「燃油車的諸神黃昏」：當歐洲對昔日榮光戀戀不捨，中國早已征服電動車、動身下一個戰場

過去六個月，布魯塞爾上演了一場關於汽車未來的拉鋸戰：為了2035年是否徹底禁售燃油車（ICE），歐盟各國爭得面紅耳赤。這是歐洲工業對百年前卡爾·賓士（Carl Benz）路線的堅持，也是舊大陸對過往產業榮光的深深眷戀。

德國汽車媒體《Der Autopreneur》創辦人菲利浦・拉許（Philipp Raasch）感慨，內燃機的淘汰問題恐讓歐洲錯過產業升級的黃金時刻，但此事在中國早已翻篇——他們現在全力投入的是下一代的新科技：人工智慧、量子電腦、人形機器人。

拉許26日在德國《焦點》雜誌的客座專欄中指出，歐洲就逐步淘汰內燃機的問題爭論了六個月，結果只得到一個誰都不滿意的妥協方案——逐漸淘汰燃油為主的內燃機汽車，「90%減排目標」取代了原定「100%歸零」的目標。

根據歐盟執委會的新提案，2035年後，燃油汽車的平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必須比2021年降低 90%。這意味著燃油車將透過一套複雜的「碳積分」體系（通過銷售電動車、使用綠色鋼材來賺取積分，用以抵銷碳排放）苟延殘喘。

歐洲產業的慢性毒藥

拉許指出，這看似是德國自由民主黨（FDP）和汽車遊說團體的勝利，對歐洲來說，這恐怕是一劑慢性毒藥。因為燃油車屆時將不再是大眾的代步工具，而會演變成一種價格昂貴的奢侈品。就像現在沒人為了看時間去買機械錶，人們買勞力士、百達翡麗是為了身分與收藏——屆時一般歐洲人誰還會買燃油車？

德國如此頑強地捍衛內燃機，但在拉許看來，緊抱傳統的德國車廠正被七股力量同時撕裂，一場完美風暴恐怕就要來臨：

1. 中國市場嚴重萎縮

過去三十年，福斯（Volkswagen，中國稱「大眾」）、賓士與BMW賺飽了中國市場的紅利，福斯汽車曾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銷量來自中國，這些利潤回流德國，滋養了龐大的研發體系與工會福利。但如今這台提款機已經「壞了」，德國品牌在中國的市占率從巔峰時期的24%暴跌至15%。利潤枯竭，也意味著轉型的子彈沒了。

2. 國內戰場失守

中國目前超過50%的新車銷售都是新能源車，德國車廠當年因為「德國製造的引擎」深受中國消費者歡迎，但在電動車的新賽道上，德國車廠有如手機舊時代的諾基亞。當比亞迪（BYD）與小鵬汽車以驚人的迭代速度推出新車，德國車企的優勢蕩然無存。

3. 雙線作戰的資源詛咒

為了在中國生存，德國人必須瘋狂投資電動車；但為了滿足美國市場（特別是川普2.0的美國）和部分歐洲保守派，他們又必須繼續研發燃油車。當德國必須同時維持兩套平台、兩條供應鏈、兩種研發邏輯，加上削弱利潤嚴重下滑，雙重支出無異於失血過多。

4. 規模經濟的崩塌

內燃機的研發成本高達數十億歐元，只有靠海量的銷售規模才能攤平。隨著歐洲市場限縮，如果只剩下美國和少量出口市場，銷量一旦跌破損益平衡點，燃油車業務將從「利潤奶牛」變成「負資產」。 （相關報導： 堅持拿下整片頓巴斯？普京「新和談關鍵」曝光，俄羅斯不排除與烏克蘭交換領土 ｜ 更多文章 ）

5. 資金斷鏈

德國車企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們需要賣燃油車賺來的錢，去研發電動車來取代燃油車。但現在燃油車賣不動了，轉型的資金鏈也就斷了。

6. 歐盟的碳排放罰款

歐盟的嚴苛碳排放目標，意味著如果沒有賣出足夠的電動車，就會面臨天文數字的罰款。這進一步擠壓了企業的生存空間。

7. 社會穩定的責任

如果車廠轉型過快，製造變速箱、引擎的工廠將面臨倒閉，數十萬工人失業。為了「社會和諧」，德國選擇了像「逐步淘汰煤炭」那樣的拖延戰術。但歷史證明，這種拖延猶如為註定沉沒的鐵達尼號重新粉刷甲板。

中國的下一個戰場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國最新的「第十五個五年規劃」（2026-2030）中，新能源汽車（EV）已經不再是需要重點扶持的「新興戰略產業」。2025 年，中國預計將銷售1600萬輛新能源車，滲透率穩定超過50%。中國過去幾年在電動車領域砸下了超過2300億美元，具備每年5000萬輛汽車的生產能力，但實際銷售量僅有一半。結果是自2018年以來，超過400家中國電動車新創公司倒閉。

如此嚴重的市場內卷，在拉許看來其實是戰勝後的「清理戰場」。因為堅持到最後的比亞迪、理想、小米，都見識過屍山血海，擁有全球最強的成本控制力與技術迭代力。對中國政府來說，這也等於孵化期結束，國家的補貼將轉向下一代技術，而新時代的寵兒則是人工智慧（AI）、量子運算、生物製造與人形機器人。

包括比亞迪斥資130億歐元投入人工智慧的新技術，小米也在建設「黑燈工廠」（Dark Factories）——這些工廠根本不需要開燈，因為裡面沒有人類，只有24小時不間斷工作的機器人。對中國來說，電動車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如果還要努力些什麼，就是要打一場「製造電動車的戰爭」。

歐洲不可再眷戀昔日榮光

當歐洲還在爭論2036年是否該由工人在斯圖加特組裝燃油引擎，那麼中國正在設計能以零人工成本、零罷工風險的機器人軍團，作為2036年生產未來汽車的主力。拉許認為，這就是所谓的「降維打擊」——不只是產品的競爭，而是生產力的代差。

當AI引發了第四次工業革命，未來的汽車恐怕也不再只是裝上沙發的機械裝置，而是裝上輪子的智慧機器人。如果通用人工智慧（AGI）問世，屆時的世界更將與今日截然不同。拉許警告，在這場劇烈變革的歷史時刻，歐洲如果繼續抱著內燃機的餘溫取暖、沉溺於昔日的工業榮光，那麼等待它的，恐怕不只是汽車工業的衰退，而是整個歐洲大陸在科技版圖上的邊緣化。 （相關報導： 堅持拿下整片頓巴斯？普京「新和談關鍵」曝光，俄羅斯不排除與烏克蘭交換領土 ｜ 更多文章 ）

拉許直言，懷舊並非一種商業模式。中國擁有歐洲所不具備的優勢：更為長遠的眼光，資本被集中用於建設不斷湧現的新興產業；但歐洲卻不斷投入時間和金錢來維護舊有的結構、同時做出妥協。如果傳統產業模式最終崩潰，卻沒有建立起任何新產業，又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對歐洲來說真正的問題是：「我們何時才能停止緬懷過去，開始著眼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