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杜宗熹專欄：正在做困獸之鬥的萊爾校長沒有明白 他早已失去了權力、權威與統治的合法性

作為一個有社會系背景的畢業生必定清楚，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早在20世紀初期，就提出了有關於「權力」、「權威」、與「合法性」之間關聯的理論。根據他的分析，統治的正當性來源分為三種理想類型：傳統型權威、個人魅力型權威（又稱卡里斯瑪，英文為Charismatic Authority，基於領袖的人格特質）、法理型權威。

如果從韋伯的理論來看，我們就可以非常清楚，賴清德總統、或曰萊爾校長，經過一年多來的各種政治「折騰」，早以失去了自己的權力、權威與執政的合法性而不自覺。但比較可惜的是，由於現有憲政體系的問題、加上我國並非是內閣制的國家，所以以現有的體系，似乎是真的拿萊爾校長「沒轍」，我們只能繼續「看戲」。

我們不是「君權神授」的國家

簡單來說，韋伯所說的「傳統型權威」 (Traditional Authority）主要指的是歷史悠久的習俗、社會慣例、以及對神聖傳統的信仰。這種權威的特點是，權力基於「一直如此」的信念，如君主制、宗法社會。最具體的例子包含了某些國家的世襲君主、或是家族的族長等。

不過，由於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在民的共和國，加上大清已經亡了100多年了，即便我們不討論兩岸關係，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中華民國總統、或是政府高層的權威，並不是基於王位的世襲、基於傳統信仰、或是基於「一直如此」的社會風俗。但筆者個人認為，賴清德很可能認為，對於他的權威和權力來源，主要是在這個層面，但這是個巨大的錯誤認知。

同為民進黨籍的前總統陳水扁，過去在面對外界批評時，有過一個非常經典的反駁「我就是好運（選）中總統，不然你們是要怎樣」，這中間就充滿著對總統職位的正確和錯誤認知。表面上來看，賴清德或是陳水扁，都是透過民主選舉選上的總統。但賴清德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跟他過去當民選的台南市長不一樣：他從頭到尾都是沒有過半的少數總統。

所以在這種少數執政的情況下，作為政治領袖或是總統，必須思考如何透過韋伯所說的另外兩種權威來進行統治，否則的話，如果我國總統對於自己的權力來源，是出於「君權神授」的認知，那萊爾校長未來的正當性、民調和統治能力，將會一瀉千里。

當政治領袖失去了魅力

筆者相信，大家都會同意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古今中外，能夠突破既有體制、成為一代梟雄的政治領袖，都是極具人格魅力的領袖。這一點，包含南美的社會主義精神領袖切·格瓦拉（Ernesto "Che" Guevara）、古巴前領導人卡斯楚，甚至是中共前領導人毛澤東等，都有這種一代梟雄式的「個人魅力型權威」，這也是他們能夠喚起大眾、跟隨他們從事革命的原因。 （相關報導： 杜宗熹專欄：如果台灣人再也不生氣，我們將從「萬曆十五年」走向「洪憲元年」與「1984」 ｜ 更多文章 ）

如果換在民主體制底下，近代有法國後來稱帝的拿破崙、20世紀也有像美國前總統甘迺迪（John F. Kennedy），甚至是總統執政初期的川普，也可以被外界視為是依賴個人領袖魅力，從而作出政治突破、而不被既有框架限制住發展性的領袖。但這樣的領袖，一般來說並不多見，而且必須要有龐大的民意支持，才有可能成功。

筆者認為，萊爾校長、以及包含台灣民眾黨創辦人柯文哲等人在內，在「出道」初期，都有一定的人格魅力，這也是他們被戲稱為「賴神」、或是「阿伯」的原因。但各界應該注意的是，隨著政治的發展和時局的變化，政治領袖很可能會經歷一個「除魅」的過程，或者通俗一點來說，就是政治上的神，總有一天會從神壇上下來，不可不慎。

賴清德在總統上任前後，民間的稱呼已經從「賴神」變成了「賴桑」，表面上看來，這似乎是對他親日執政路線、和親民口號的表現，但背後展現出的深層危機是，當「賴神」不再是「賴神」的時候，他昔日的個人魅力（christma），也已經喪失了大半。這時候，如果政治領袖仍沈迷於過去的「神性」，以為自己仍可以在政治上呼風喚雨，那將會犯下大錯。

古今中外這種一開始民意很高，後來逐漸失去「神性」，最終導致自己一是無成的政治領袖也不少。先不談在滑鐵盧打了敗仗的拿破崙，我國前總統馬英九從執政初期的高民調，到後來的滿意度一落千丈、以及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在幾乎同一個時間面臨的問題，都顯示依賴領袖的個人魅力來進行統治，不但會隨著時間出現「半衰期」，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權力運作並不穩定。

法治的重要性就在這裡

而早已看透這一切的韋伯，早在大約100年前就給出了他自己的答案，也值得當代的政治領袖參考。韋伯認為，現代社會的運作跟古代社會的差異，主要在於現代社會是基於法理型權威來進行統治，並透過成熟的官僚體系，也就是科層制，來進行理性化的管理。

所以，現代政治必須基於「法理型權威」 (Rational-Legal Authority)，來建立執政的合法性，也就是仰賴現代法律秩序和正式規章制度等層面，來對於統治者順利推動統治成果，做出保障。這種制度的特點是，服從是因為規則賦予了權力，而非個人。這也是現代官僚體系、科層制的基礎。因此，無論是憲法、還是民主國家的選舉體系，或是公務員系統，都對統治相當重要。

但很可惜的是，整個民進黨、特別是萊爾校長自己，並不從心裡信任「法理型權威」的邏輯，而是想要單純仰賴「個人魅力型權威」和「傳統型權威」來進行統治，這就產生了很大的問題。無論是「大罷免大失敗」、還是五位大法官釋憲、亦或是對於多數在野黨的批評，都是這種邏輯的展現。

筆者認為，這很可能跟萊爾校長、以及綠營領袖的成長和從政經歷有關。過去賴清德擔任行政院副院長時，在蔡英文前總統的年代，民進黨是絕對多數的執政黨、而在台南市的時候也是如此，所以對賴清德而言，他可能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領袖會有「政令不出總統府」的問題。但其實，這種現象並不罕見，法國總統馬克宏這幾年頻繁地更換總理、或是日本自民黨過去幾十年來很難出現執政超過3年首相，都是常見的案例。 （相關報導： 杜宗熹專欄：如果台灣人再也不生氣，我們將從「萬曆十五年」走向「洪憲元年」與「1984」 ｜ 更多文章 ）

政治的藝術在於「喬事情」

筆者認為，除了韋伯提到的三種理想性的權威外，在實務操作上，政治必須是能夠處理公眾的問題和利益衝突，而在不使用暴力的情況下，「喬」就是政治人物一項很重要的人物。然而，由於教育和觀念的問題，台灣民間對於「喬事情」，有一種先天性的贊成或反對等既有觀念，但「喬事情的能力」實際上相當重要。這一點，賴清德可以多多學習日本前首相石破茂的作法，這完全是一個可以參照的正面案例。

2024年10月石破茂當選自民黨總裁、日本首相的時候，面對的是一個少數的國會，而他除了「清廉、勤政、愛鄉土」以外，他「喬事情的能力」也可謂是堪稱一絕。外界多半以為，以他「政壇孤鳥」的性格，恐怕很難在黨內和黨外獲得支持，但事實是，正當民進黨或是萊爾校長面臨預算危機時，石破茂成功「喬」過了預算，而沒有犧牲太多的政治立場。

日本這一個財政年度的預算，除了主要反對黨立憲民主黨沒有支持外，包含當時執政的自民黨、公明黨聯盟，以及在野的國民民主黨和日本維新會，最終都投票支持石破茂政府當時提出的預算案。這個預算順利通過，不但讓日本沒有面臨類似「大罷免」這樣的窘境，更可以看出，即便是作為「政壇孤鳥」，石破茂「喬事情」的能力，絕對不容小覷。

但凡對石破茂的生涯有點了解的人都會知道，石破茂的父親石破二郎，雖然曾任鳥取縣知事，但他真正在政壇上的導師，是日本戰後一代梟雄、日本自民黨的前首相田中角榮。當年田中角榮即以「喬王中的喬王」著稱，所以作為弟子和晚輩的石破茂，表現也不算太差。

田中角榮以推動中日建交而聞名，但不少人不知道的是，田中角榮即具政治天賦。他家境不好、也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只有相當於國中畢業的學歷，但可以成為日本政壇呼風喚雨的一代「狠角色」，這中間的藝術，值得台灣各界玩味。當然，日本政壇與台灣政壇有著本質上的不同，總統制和內閣制的問題與優點也並不相同，但學習他人長處，總是一種好事。

萊爾校長現在應該怎麼做？

其實，以今日台灣的政治僵局，無疑是「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中間的走向，還是只能由萊爾校長本人來做決定。但無論如何，如果從「法理型權威」的角度來理解的話，民進黨或是萊爾校長本人，必須要從心理上接受自己只是一個少數政府的事實，而拿出「謙卑、謙卑、再謙卑」的精神，收起自己的自負和自傲，才能解決現在的僵局。

對照國外的話，無論是按照英國、日本等內閣制、還是按照像法國等有第二輪投票機制的總統制國家，萊爾校長這個政府本來就無法控制著決議，這個先天認知，必須要被為政者和民進黨的支持者接受，我們的政壇才能正常的運作下去。你一個立院絕對少數的政黨，就算總統彈劾案不會過關，你未來的兩三年時間，總不能永願用「垃圾時間」的方式消耗下去。

所以筆者的建議還是很簡單，綠營應該直接讓出組閣權、讓卓榮泰直接下台，此外，對於像是大法官人數不足等關鍵性的問題，必須要與在野黨協商出藍綠白都能接受的人選。否則，輕則下次大選連任失敗，輸得比這屆還慘，重則破壞我國既有的法治與政治規範，對全國人民而言都是得不償失。

當然，筆者知道，以綠營的慣例，是不可能這樣做的，所以筆者也就說說。

我們就繼續內耗到2028年大選吧，希望大家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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