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進入歲暮，許多台灣人幾乎早就已經大勢底定了。底定什麼呢？當然是底定好明年該要怎麼請假，算好如何配合原有的國定假日，然後連成自己的黃金連休，決定來幾趟出國旅遊。事實上，有更多人是比十二月還早就大勢底定的。可能在年中，當人事行政局一公佈明年放假日之際，假都還未請，就已經上網訂好機票。
去日本各地採訪時，當地政府觀光協會的日本人，經常很好奇地問我：「每年這麼多台灣人來日本玩，一年來兩次以上的人也不少。很想知道你們都是何時開始計畫旅程？多久以前會買機票和訂飯店呢？」
這答案當然因人而異。但我知道有非常多愛旅行、愛日本的人，是在出發日半年以前就把機票先買好。要是準備去看煙火、賞紅葉銀杏或櫻花等季節行事，八、九個月前便將「機加酒」搞定的人，一點也不奇怪。畢竟旺季時，機票和旅店都一位難求，去熱門景點旅遊根本是一場生存戰。
至於不太計畫旅遊細節的人，看到便宜機票就先訂了，因為根本把日本當作前花園，總而言之先出發，坐上飛機才開始想今天以後要去哪兒。這幾年，廉價航空興起，機票價格門檻大幅降低，隨性買張機票過兩天就出發的朋友愈來愈多。
日本人到台灣玩以三天兩夜居多。年輕人搭紅眼班機衝刺，兩天一夜的旋風訪台，也是日本人遊台的特色之一。可是我們台灣人到日本玩，待個一週是正常，而只待個三天兩夜，就彷彿覺得沒來似的。於是這時候怎麼排休，就是門藝術。
帶薪休假對我們來說是很正常的權益，但在日本依照產業屬性不同，對日本人而言就會產生「請假道德」的心理障礙。
旅遊網站Expedia Japan日前公布2018年全球帶薪休假使用天數的調查報告，結果顯示日本連續三年「榮獲」最後一名。以2018年數據來看，日本的帶薪休假率只達到50％，天數僅有十天。民調中也詢問，是否對休有薪假感到罪惡感，結果58％的日本人都回答有罪惡感，居全球之冠。同時調查中也問到，是否認為自己有權利享受、獲得更多的帶薪休假？回答「是」的日本人也是全球最少，敬陪末座。
例如飯店窗口等服務業，通常就是固定幾個人輪班，經常連休的話，只會帶給別人困擾，那就是日本人最害怕的事。於是，如果彼此私下喬不好休假的話，最後就變成誰都不休。誰都不想被說三道四，被認為不合群；誰都不想有休假罪惡感。
我的朋友牧野君的公司是零件製造業，他說，雖然表面上會談必須達到帶薪休假率，誰都可以請假，但事實上還是得看公司的「氣氛」行事。當大家都不請假時，你自己一個人怎麼好常常請呢？牧野君在公司待得久，已是小主管，他說：「其實還是新人時沒什麼事，隨時請假也不會影響工作，但『氣氛』就會讓新人不太敢想請就請，當然也不好意思請假太久。結果當上決策的主管以後，事務繁重，真的就更難請假了。況且，我上面還有主管，他大概去年一整年，都沒修過帶薪假。我要是稍微懂得『讀空氣』的話，就知道不該常請假了。」
這兩年因為發生「過勞死」事件，不少日本公司開始顧及若是員工的帶薪休假率沒達到，公司恐怕會有麻煩，於是開始強制員工消化掉假期。不過，這其中有不少公司會有不成文的規定，要求員工只能在何時休，或不要把有薪假排在週休二日前後等等的柔性勸導。
日本人不休有薪假，最多人回答的理由是人手不足、想把假留在急用時再修，但錢時最真實的理由是不想被認為對工作沒幹勁。
人到底為了工作而生存，還是為了生活而求工作呢？這是個永遠無解的問題。只希望工作能夠盡量疊合自己的興趣，才不會感到庸庸碌碌，不知為何而忙。別羨慕表面上的光芒，別因為工作而失去健康和迷失自我。
世事無常，一輩子不知何時就會結束。回首時發現浪費了一生，對關愛我們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罪惡感。
（原標題：帶薪休假的罪惡感）
責任編輯/陳憶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