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生育率社會」的他山之石》新住民人數創新高，移工卻被剝削虐待：韓國的「多元融合」政策哪裡出錯了？

在生育率崩盤、勞動力短缺的情況下，南韓正加速邁向多元文化社會，外籍居民人數已突破全國人口的4%。《衛報》8月7日報導，韓國政府積極推動融合政策，透過語言課程和社區資源，幫助新住民適應生活。不過，從被剝削的移工、遭排擠的宗教信仰，到日常生活中的歧視，都顯示出一個問題：多數韓國人仍將移民視為「勞動工具」，而非「社會成員」。真正的融合，不只是教會移民如何適應，更要改變本地人的看法。

新住民越來越多，南韓政策拚融合

在首爾近郊的昆池岩中學，教室裡傳來交錯的韓語與俄語聲。一位來自烏茲別克的導師正在帶著一群新住民二代上課。這些學生多來自前蘇聯國家的韓裔家庭，雖然看起來像韓國人，但說起韓文仍顯得吃力。

「你們怎麼跟韓國朋友聊天？」老師一問，學生們支支吾吾地回答，有人靠翻譯App，有人靠韓文比較好的同學幫忙。

這門課是南韓政府推動的融合政策之一，招聘來自21個國家的導師，協助新住民子女適應校園生活。任教的路易莎（Luiza Sakhabutdinova）來自俄語圈，17年前也是剛來韓國的移民，如今成了孩子們的榜樣。校長黃炳泰（Hwang Byung-tae）自豪地說，不少外籍生適應得很好，有人一路升上大學，甚至回到母校任教。

隨著外籍人口占比突破4.1%，南韓正逐步邁向「多元文化社會」。《衛報》8月7日報導，面對全球最低、僅0.75的生育率，以及預估勞動人口在2070年前可能減半的壓力，南韓政府一改被動態度，積極推動「計畫型融合」。政策主打語言輔導、課後協助、社區介入與在地資源，讓新住民盡快適應當地生活與文化。

融合政策也反映出政府對「社會穩定」與「文化一致性」的重視。全國劃設了特定的「多元文化區域」，針對特定群體提供幫助，例如海外韓裔、與韓國男性結婚的東南亞女性、以及特定產業的勞工。

不過，根據2024年韓國保健社會事業研究院（KIHASA）一項調查，雖然超過六成韓國人覺得身邊有外籍居民很正常，但真正支持給移工同樣福利的人不到一半。可見這場「融合」並不只是政策問題，整個社會的心態並未完全跟上。

政策再多，仍有移工遭剝削虐待

在距離首爾約25公里的安山市，一座名為汶谷洞的社區外籍人口高達84%，街頭招牌多語並列，異國餐館林立，彷彿踏進另一個國度。安山被稱為南韓的「多元文化實驗室」，這裡是融合政策落地最積極的地方之一。

《衛報》指出，在當地的非營利支援中心Hope365，新住民可以用18種語言上適應課程，內容從開銀行帳戶、就醫流程，到韓國基本法律與價值觀一應俱全。志工們還會幫孩子準備餐點、課後輔導，打造完善的社區支援體系。附近的外籍居民中心則提供韓語課、社區活動和多語圖書館。

一名中國籍移工家長說，孩子在Hope365過得很開心，也結交了來自波斯、韓國、中國的朋友，「儘管語言有隔閡，大家還是能分享彼此文化，相處得很好。」 （相關報導： 南韓如何說服美國降關稅？給他心中最想要，4.5兆鉅額投資「這產業」讓川普很開心 ｜ 更多文章 ）

然而，即便是在多元文化發展最成熟的安山，也難掩結構性問題。多數外籍勞工受限於「就業許可制」，不能輕易換工作，幾乎掌握在雇主手裡。這讓不少人即使遭遇剝削或暴力，也無力反抗。有批評者直言，南韓仍將移民當成「勞動工具」，而非真正的生活在此處的「社會成員」。

2024年，一場鋰電池工廠大火造成23人喪命，遇難者多是中國移工。今年，又有工廠被拍到把移工綁在磚頭上，還用堆高機吊起來，引發全國震怒，總統李在明（Lee Jae Myung）也出面譴責這是「公然踐踏人權」。

制度上的不對等，讓這些外籍居民在融入社會的路上處處受限。有的被雇主拖欠工資、有的遭到威脅與虐待，安山Hope365的申訴中心每天都會接獲這些案例。

融合不是「單行道」，本地人心態也要改

雖然政府積極打造友善環境，民間資源也相對充足，但社會對移民的不信任與歧視仍難消除。許多人擔心移民會排擠就業機會、增加公共支出，甚至帶來治安問題。移民在日常生活中，尤其在金融服務等領域，經常遭遇歧視，卻缺乏申訴管道，因為南韓至今仍未通過一部完整的反歧視法。

2024年，在大邱市的一處建築工地上，穆斯林社群計畫重建一座小型清真寺，卻遭到激烈反對。反對者不只抗議，還在工地上擺放豬頭，藉此污辱伊斯蘭信仰。事件在社群平台上引發爭議，讓人看見多元社會下的另一面：即便融合政策推得再積極，這些根深蒂固的排斥心態，仍是政策無法觸及的盲區。

根據KIHASA研究員郭潤京（YoonKyung Kwak）的說法，南韓目前的融合模式幾乎都是「單向進行」——政府投入大量資源教育移民如何適應、如何說韓文、如何融入韓國文化，卻很少要求主流社會反思自己的偏見與刻板印象。 （相關報導： 南韓如何說服美國降關稅？給他心中最想要，4.5兆鉅額投資「這產業」讓川普很開心 ｜ 更多文章 ）

她指出：「關鍵不是移民適不適應，而是韓國人是否願意把他們當作平等的社會成員，而不是經濟工具。」在她看來，南韓若真想建立一個穩定的、具有認同感的多元社會，不能只要求外來者配合，更該問的是：當移民努力融入時，韓國人準備好改變對他們的看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