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愛簪花!蘇東坡司馬光及梁山好漢,個個是宋代「花美男」

2015-11-03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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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英美日韓在內的外媒,近日爭相報導名為「賣萌草」的中國時尚。這股源自雲南、發揚四川、遍及京滬的「在頭殼頂上種花」的潮流,實則是一次文藝復興運動。因為早在宋代,別說是開封街頭如花似玉的美男,就連蘇東坡、司馬光也當起了花樣爺爺啦!

我台北的家在台大老宿舍區附近,許多人家都頗有雅興地種植各種花木。暑假回家時,我經常一出門就東張西望──找找有沒有哪家的茉莉花掉在牆外(因為不是自家種的花不能摘⋯⋯),吹掉沾在花瓣上的灰塵與小蟲,就可以把這芳香的花兒簪到髮髻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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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癖好常讓我娘搖頭吐嘈真是三八,畢竟對現代人來說,頭上戴個閃亮亮的水鑽髮飾很正常,但別朵鮮花在耳畔就充滿了南洋風情,幾年前流行的假花髮飾主要也都是些扶桑、雞蛋花、向日葵之類,令人直覺聯想到陽光、沙灘的休閒度假風,除了婚禮等少數場合,很少有人把花朵當成「正常」裝扮。

不過,這個「常識」在古代並不適用。特別在宋朝,不但女人流行戴花,連男人也是——是的,不用懷疑,課本裡赫赫有名的宋代文豪如司馬光、蘇東坡等,他們那些正經八百的畫像都可以再繪上滿頭鮮花⋯⋯相信讀者大概要全身發毛地拒絕接受這個畫面了,但是在宋人眼中,男子簪花可是喜慶又帥氣的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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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的宋代畫像磚當中,不乏頭上簪花的男子形象。儘管他們多為街頭賣藝的演員,但藝術反映現實,不難想見當時的穿戴風尚。(圖/旅讀中國)

花吃了那男孩

其實男子簪花的風俗倒不是起於宋代。東漢時重陽登高望遠喝菊花酒,並用一個紅色小布袋裝著茱萸綁在手臂上,以此消災解厄。這個佩帶茱萸的風俗到唐代就演變成了頭簪茱萸和菊花,唐詩中「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登高可羨少年場,白菊東邊鬢似霜」都是具體寫照。

除此之外,唐代皇帝有時會賜花給臣子,如唐中宗就首開立春日賜侍臣綵花(絹帛人造花)的習慣。唐懿宗則是把戴花的「榮耀」賜與新科進士:「(懿宗)聞新第宴於曲江,乃命折花一金合,令中官馳至宴所,宣口敕曰:『便令戴花飲酒』,無不為榮。」

娘什麼,老子都不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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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在祭祀宴會場合中官員要戴花,侍衛與引道隨從也全都規定了要簪花。(圖/旅讀中國)

在唐代,男人只有在極少數的場合或時節才戴花,宋代就不同了,戴花變成一種常態性的裝扮——就算覺得簪花娘娘腔不想從眾,很多時候是由不得人的。

以宮廷活動來說,各種節慶、祭祀、宴席場合都必須要戴花。朝廷按照不同的場合和官員身分,賞賜不同的花朵:

國朝燕集,賜臣僚花有三品。生辰大燕,遇大遼人使在庭,則內用絹帛花,蓋示之以禮儉,且祖宗舊程也。春秋二燕,則用羅帛花,為甚美麗。凡大禮後恭謝、上元節遊春、或幸金明池瓊花,從臣皆扈蹕而隨車駕,有小燕謂之對御。凡對御則用滴粉縷金花,極其珍藿矣。又賜臣僚燕花,率從班品高下,莫不多寡有數;至滴粉縷金花為最,則倍於常所頒。此盛朝之故事云。——《鐵圍山叢談卷一》

簪戴。襆頭簪花,謂之簪戴。中興,郊祀、明堂禮畢回鑾,臣僚及扈從並簪花,恭謝日亦如之。大羅花以紅、黃、銀紅三色,欒枝以雜色羅,大絹花以紅、銀紅二色。羅花以賜百官,欒枝,卿監以上有之;絹花以賜將校以下。太上兩宮上壽畢,及聖節、及錫宴、及賜新進士聞喜宴,並如之。——《宋史‧ 輿服志》

這些賜花主要是「像生花」——宋代稱鮮花為「生花」,人造的花既然型似鮮花,自然就叫「像生花」——北宋時賜花分成三等:滴粉縷金花、羅帛花、絹帛花,當所賜人眾時要節約開銷,或者在遼國使者眼前裝窮的時候使用造價最低的絹帛花,其他宴會場合就會用高級人造花了。但是到了南宋,可能因為財政緊縮,賜花就只剩羅帛花和絹帛花兩類,羅帛花再依顏色分成羅花與欒枝兩等,分賜不同身分的官員。

不僅在祭祀宴會場合中官員要戴花,侍衛與引道隨從也全都規定了要簪花。《水滸傳》中柴進混入宮廷時除了「借用」一身禁衛服飾外,還有幞頭上簪的翠葉金花,也就是帶綠葉的像生花。當時人簪戴的經常不只花朵,還帶葉片,花葉相映更顯亮麗。

當然,在人造花之外,皇帝有時也賜真花給臣子插戴,算是特殊的榮寵。總之,在宋代的宮廷活動裡人人戴花,正如楊萬里詩描寫的,直是一派花團錦簇:「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芍藥牡丹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

獄卒也愛一枝花

不過這些賜花不單單只是榮耀,也是禮儀活動不能省略的一環。司馬光年輕時是個不愛花俏的樸素少年,中進士後「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列語之曰:『君賜不可違。』乃簪一枝」,還是被迫戴花。

同年柔性勸導要守規矩還算好的,朝廷賜花不肯戴甚至可能遭到御史彈劾:「慶曆七年,御史言:『凡預大宴並御筵,其所賜花,並須戴歸私第,不得更令僕從持戴,違者糾舉。』」從而可以看出簪花已經成了禮制的一部分,不是讓人隨心所欲愛簪不簪的事兒了。

更妙的是在朝廷大赦或處死犯人時,獄卒也要簪花,例如《水滸傳》裡兩位劊子手「一枝花蔡慶」和「病關索楊雄」,形象就是「生來愛戴一枝花」「鬢邊愛插芙蓉花」。就連死刑犯在行刑時也要別朵小紅花,實在難以理解當時人是怎麼想的。

制霸婚禮的穿搭小撇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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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上新郎都得插戴著滿頭花(圖/旅讀中國)

另一個男人逃不掉簪花命運的場合是婚禮。現代髮綴花冠的新娘讓人覺得清麗脫俗,但在宋朝卻是新郎要戴花──不但要戴,還是滿頭花!

據樸素中年司馬光抱怨,當時婚禮上新郎都得插戴著滿頭花,實在太娘了:

世俗新婿盛戴花勝,擁蔽其首,殊失丈夫之容體。必不得已,且隨俗戴花一兩枝,勝一兩枚可也。——《司馬氏書儀‧婚儀上》

「勝」本指婦人首飾,戴起來的形象就像是戴勝鳥的冠羽。宋代的「花勝」是用羅帛、金銀等材質做成花朵造型,男女都可以戴。例如新郎官的造型就是「著公裳,花勝簇面」,身穿官員服飾外,還要用金花銀朵與燦爛鮮花襯得一臉喜氣洋洋。司馬光雖然非常看不慣這種風氣,但流行的力量是強大的,他也不得不委屈從俗。

另一種宋代流行的勝叫「春幡勝」,是將彩紙或絲帛裁成細條,或剪成小人、小花、蝴蝶等造型,或加以金銀裝飾,在立春或正月七日的人日時佩戴。平民百姓可以選擇自己要不要戴,但郎君、御史以上的官員都得戴著這樣童趣又熱鬧的頭飾入宮賀春,並頂著這種造型回家——幻想一下一群老中青年的帽子旁都插著舞妓髮簪或是耶誕節花環的景象吧,蘇東坡就曾因為戴著這樣的裝飾品,笑倒了家裡的子姪。

平價時尚也要換季出清

除此之外,在不同季節時令也會佩戴不同的鮮花。如寒食節戴柳葉桃李花、三月三戴薺花、賞牡丹時簪牡丹花、立秋戴楸葉剪花、重陽節簪菊花茱萸等,充分展現人們對季節變換與四時美景的敏感與喜愛。不只郊外有四時花卉可供賞玩與摘採插戴,據《夢粱錄》的記載,當時城市裡已經有了十分成熟的鮮花栽培業與像生花製造販售業:

四時有撲帶朵花,亦有賣成窠時花,插瓶把花、柏桂、羅漢葉、春撲帶朵桃花、四香、瑞香、木香等花,夏撲金燈花、茉莉、葵花、榴花、梔子花,秋則撲茉莉、蘭花、木樨、秋茶花,冬則撲木春花、梅花、瑞香、蘭花、水仙花、臘梅花,更有羅帛脫蠟像生四時小枝花朵,沿街市吟叫撲賣。

簡而言之,不管想戴什麼花,市面上都買得到,喜歡的話可以天天戴,例如梁山好漢燕青就是個「鬢畔常簪四季花」的花美男。若是囊中羞澀,摘幾朵小野花,或是買朵便宜的通草像生花插在鬢邊,也算趕上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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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代,男人只有在極少數的場合或時節才戴花,宋代就不同了,戴花變成一種常態性的裝扮(圖/旅讀中國)

花樣爺爺:蘇東坡、司馬光

而對文人來說,簪花更是風流的體現——三五好友相約踏青賞花,飲酒作詩之餘,把吟詠的花草插得滿頭相對嘲笑,還有什麼更能顯示出他們的風雅隨興呢?

蘇東坡就有不少詩句自嘲人上了年紀還喜歡戴花:「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簾前柳絮驚春晚,頭上花枝奈老何」。但說歸說,花還是要戴的。陸游在這方面更直率,「意適簪花舞,身輕捨杖行」、「飛昇未抵簪花樂,遊宦何如聽雨眠」——我高興簪花,這有什麼不好呢?

就連我們的樸素老人司馬光都有不少詩詞描寫摘花插髮:「東風一夜坼梅枝,舞蝶遊蜂都不知。插了滿頭仍漬酒,任他人道拙於詩。⋯⋯攀條時揀繁枝折,不插滿頭孤此心。梅臺賞罷意何如,歸插梅花登小車。陌上行人應見笑,風情不薄是堯夫」、「霜台何處得奇葩,分送天津小隱家。初訝山妻忽驚走,尋常只慣插葵花」、「林下雖無憂可消,許由聞說掛空瓢。請君呼取孟光飲,共插花枝煮藥苗」⋯⋯顯然對司馬光來說,徜徉在大自然裡,跟朋友喝酒賞花,興致來時插花滿頭,這是文人的自在風雅,與朝廷的繁文縟節或是社會上的奢華風俗不是同一回事呀!

「洛陽風俗重繁華,荷擔樵夫亦戴花」的宋代,如今已經離我們很遠了。現代人看著《新水滸傳》「有頭髮的男角都戴花」大驚失色,期期以為不可,卻不知道那真的是個無論男女老少都樂於戴花的有趣時代,這是多麼可惜呀。

文/龔元之 繪/李雅婷、旅讀中國 圖/CFP 漢華易美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or旅讀中國

【作者介紹】龔元之
台灣大學歷史學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碩士、北京大學科學史博士。就讀北大期間因受變換分明的四季美景所誘,愛好出遊賞花,從而引發了對傳統色彩以至傳統服裝的研究和製作興趣。現為北京師範大學與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中國語言文化中心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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