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出井康博採訪的一位23歲決同學,便是諸多赴日多年、卻對日文始終一知半解的越南人之一:「宿舍全是越南人,無論打工地點或學校身邊全是同胞,日文當然不會進步……決已畢業升上剛山職業學校,但來日本兩年日文還是一知半解。」
而前述的熊小姐,面臨的是這樣的狀況:「每星期上六天班的結果,是根本念不了書,上課環顧四周可發現大部份學生都趴在桌上睡覺,校方和老師視若無賭……別說送錢回家,連債務都還沒開始還,還想繼續待日本賺錢就要去唸職業學校或大學,還要存日後升學入學金與學費……」
當越南留學生淪為日本奴工,不僅學不會日文、還不完債,可能連命到沒了,得年26歲的孔同學便是出井康博筆下「日本政策的犧牲者」。孔原先在家鄉擔任機械工,夢想賺錢回家開自己的工廠,但到日本為了拚命還錢身兼身份打工、一個月賺不到20萬,一周上5天夜班,晚上7點到隔天早上8點都在工作、9點還要上課,終於在2015年農曆年過後,「早上朋友叫他起床時,才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冰冷……」
出井康博寫到,警方調查認定是猝死,但孔赴日以來從未休息、長期處於疲勞狀態,也可能是過勞死,像孔這樣死在日本的越南留學生越來越多,日本報紙、電視卻從未報導──他們在日本拚命甚至真的把命賣了,而對廣大的日本國民來說,這群人並不存在。
「理所當然的便利生活,建立在外籍勞工忍耐低薪、重體力勞動的基礎」
越南留學生賣了命,在日本卻形同透明人,2014年8月佔據日本各大媒體版面的「越南人偷山羊」事件,大概是少數越上媒體版面的一頁悲劇縮影。
出生於台灣、赴日工作結婚的作家中古小姐為出井康博這本《絕望工廠日本》寫序時,她坦言知道這起偷山羊事件時,不忍心看完報導、腦內失控浮現一群留學生合力偷羊、血淋淋宰羊再吃掉的畫面,心中浮出「越南人真野蠻」的感想,直到她看見留學生用拙劣日文寫的謝罪文:「我需要食物,我只能偷竊,我對大家感到抱歉……」
對於偷山羊事件,中古小姐感嘆:「把外國留學生逼到絕境,不要說殺羊,就算殺人都不稀奇!日本,還是個用來實現夢想的國家嗎?」而出井康博則在《絕望工廠日本》序章便破題點出日本看似「方便」生活背後的代價:
「我們希望便利商店24小時全天營業,我們希望能買到最便宜的便當,我們希望宅配貨物能在指定時間內準時送達,我們希望報紙能在每天早上和傍晚準時送達──但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便利生活,卻是建立在外籍勞工忍耐低薪、重體力勞動的基礎上,如果外籍勞工離開日本,目前的生活方式馬上就會崩解……」
「妳現在還覺得日本是天堂嗎?」出井康博詢問那個從農村來到日本的23歲越南女孩熊小姐,她一秒回答:「不是!」很多越南人想回家,再也不想到日本。
「面對壓榨自己的日本社會,這些外國人的復仇正要開始。」出井康博寫著。而在移工人數衝破70萬的台灣,漁工遭虐死、看護工遭雇主性侵事件也時有所聞,我們又將面臨怎樣的「復仇」呢?
本文部份內容經授權取材自光現出版《絕望工廠日本:外國留學生與實習生的「現代奴工」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