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美國洛杉磯爆發激烈抗議與警民衝突。導火線是一場針對非法移民的聯邦突襲行動,數百人被捕,引發地方政府與聯邦對峙,國民兵進駐,催淚瓦斯與政治語言同步升級。總統聲稱要「恢復邊界秩序」,而地方首長則批評這是「對庇護原則與地方自治的踐踏」。
表面上,這是一場執法與抗爭的對立。但實質上,它揭示了當代全球移民問題的結構轉向:移民政策已不再是社會福利或人權議題,而是主權管理、國族建構與地緣治理的核心環節。
一、人口流動的地緣戰略化:主權競技的新場域
過去三十年,自由主義制度將移民視為經濟與文明活力的延伸。然而,在安全風險與政治極化上升的今天,多數國家已轉向以現實主義角度重新定義人口移動——不再視其為「合作資產」,而是潛在的制度不穩定因子。美國、英國、歐盟等國逐步強化邊境控制、庇護審查與驅逐政策。白俄羅斯與俄羅斯更進一步,將難民群體當作外交槓桿操作,透過邊界放行製造鄰國政治壓力。此一模式顯示,移民政策已脫離內政範疇,進入地緣政治邏輯的操作區域。
二、亞太邊界政治:現實主義治理的「文明性版本」
亞太國家看似不涉難民衝突,但實際上也已全面納入邊界治理的現實主義邏輯。日本在人口快速老化下擴大移工輸入,卻始終不承認自己為移民社會。政策名義上強調「技能實習生制度」與「臨時就業」,實質上卻以嚴格制度防堵文化融入與長期居留,延續其單一民族國族敘事的合法性。韓國在勞動市場高度依賴東南亞移工與外籍配偶下,仍將「多文化家庭」邊緣化,社會主流持續排斥非韓裔子女進入正式制度結構。移民政策實質上採取雙軌模式:經濟依賴與文化排拒並存。台灣則在維持「工具性引入」政策下,進一步透過國安語境排除中國籍人士與政治敏感群體。國族邊界在此明確轉向為「政治可靠性」的審查機制。
這些國家雖在制度上皆為民主政體,卻在面對人口流動時採取高度現實主義治理思維:高效率引進、低度認同吸納,形成技術治理與文化排他並行的「文明包裝下的排拒制度」。
三、移民作為象徵:從人口問題轉為制度風險可視化
隨著全球政治社會結構趨於焦慮,移民不再是個體性的社會問題,而是被制度化為象徵性風險載體。在美國,拉美裔與無證移民被媒體與政治語言直接連結至犯罪、走私與社會秩序失控。在歐洲,穆斯林難民長期成為公共安全與文化衝突的投射目標。在非洲與東南亞,中國移工與商人則被視為新殖民勢力或地緣滲透前哨。
這些敘事機制反映的,不是移民本身的「行為問題」,而是社會、政權與制度的投射需求——將不穩定外化於「他者」之上,達成治理邏輯的可視性與合法性建構。
四、國族邊界的再定義:誰能被納入「我們」的範疇?
移民政策的核心問題,並非如何分配資源或設計程序,而是更根本的身份政治問題:何者有資格被視為共同體成員?這一問題在亞洲尤其明顯。儘管勞動市場高度依賴移民,國族自我形象仍舊維持在「文化同質性」與「歷史延續性」的敘事中。這導致移民被制度納入,但在政治與文化層面始終處於外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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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韓國學校中排除移工子女的語言教育配套,到日本社區對於外籍租戶的潛在排擠,再到台灣「境外敵意國民」與「合法新住民」之間的認定差異,這些現象都指出:移民不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流動者,而是國家認同機制的「壓力測試者」。自由主義制度在這些問題面前所能給出的回應日益模糊,原因不在於其理念無效,而在於其結構已無法應對國內不穩與地緣競爭的雙重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