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斯發現,自己經歷的是所謂「負面童年經驗」(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s, 簡稱ACE),而所謂ACE包括:被家長咒罵、侮辱或羞辱、被推抓或丟東西、感覺家人不願支援彼此、家長分居或離婚、跟酒癮或藥癮者同住、跟憂鬱症或想自殺的人同住、目睹深愛的人在身體上被虐待,他與家人幾乎是樣樣符合。
經歷多次創傷的孩子,不僅容易焦慮、沮喪、易胖、易患心臟病易罹癌,甚至影響大腦功能,影響學業表現。凡斯說,一份哈佛大學研究指出,若在森林裡遇到熊,人們會選擇戰鬥或逃跑,但若「熊」每天都出現,人的大腦會失控,每天活在要被殺死的焦慮裡,幾乎無法正常生活。
「孩子不受教,許多時候不是故意,而是在跟內心的怪獸搏鬥」
創立「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立志改善台灣偏鄉教育困境的劉安婷表示,所謂ACE確實較高比例發生在弱勢家庭裡,若出身於經濟壓力沉重、家長有酗酒習慣的家庭,長期下來甚至會影響腦神經發展,難以專注於學業,成為師長眼中「很難教」、不愛看書的孩子。
「一般人在山裡碰到一隻熊,你會選擇戰鬥或逃跑,而在高逆境環境下,你永遠都覺得旁邊有一隻熊的感覺……例如在教室裡無法專心讀兩行字就堅持不下去,碰到看不懂的字、看不懂的數學,不是戰鬥就是逃跑了。老師如果沒辦法陪伴,就會覺得『就是這樣,你跟爸爸一樣,你就是不乖』。」
因為不知道明天資源在哪,或根本不確定明天是否還活著,經歷ACE的孩子也會產生「及時行樂」心態。「我現在肚子餓了,我能不能吃得飽,我求吃飽就好了,我不求更遠的東西──以理性角度來說這種狀態不一定是對他最好的,但很急、很迫切、很極端的需求,會造成這種極端思維養成。」劉安婷說。

許多人會說「偏鄉孩子比較野,比較難教」,但劉安婷在《絕望者之歌》推薦序寫到:「孩子的不受教許多時候不是故意,而是在跟內心的怪獸搏鬥。」
而在花蓮縣玉里國中任職校長的林國源,也於去(2017)年底《絕望者之歌》講座提及弱勢孩子的困境:「他會在緊張狀態下必須解決此時此刻的困擾,無法在教室靜下來專注聽老師的話,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例如媽媽喝醉酒在家裡,他接下來回去要怎麼辦?這些事情,確實困擾現在學生……」
與怪獸搏鬥的最後一道防線
回顧心碎童年,《絕望者之歌》作者凡斯嘆:「許多人都曾拉了我一把,過程中只要少了任何一個人,我大概就毀了。」曾經造成媽媽童年陰影的外公、外婆後來一肩扛起整個家,姐姐守護著凡斯,即便是犯錯連連的媽媽,都對孩子有著教育上的熱情、要凡斯好好讀書,至於脫離家暴再婚後擁有幸福的小阿姨,與姨丈的生活模式則告訴凡斯何謂「幸福快樂婚姻典範」。
更重要的是,「社會沒有剝奪我改善人生的機會」,凡斯靠著獎學金、低利息學貸、外婆的老人津貼一路讀完大學,也在耶魯法學院結識此生摯愛,儘管最初交往時他也無法面對兩人爭吵、選擇以失蹤來逃避,但在女友細心陪伴下,凡斯一步步走出過去陰影。
與內心的怪獸搏鬥,是何其痛苦,即使孩子沒做錯任何事,那些傷痕仍會緊刻在大腦裡,足夠幸運才可能脫離。凡斯幸運在眾人力量下脫離原先生活,但其他孩子呢?「學校無法取代家庭,但可以補足家庭沒有的功能……學校扮演的角色,其實超出我們一般老師只是教授知識、教室裡的角色。」劉安婷受訪時表示,老師也可以是出手相助、撈起溺水者的其中一人。
劉安婷強調,教師工作不是只有教書,也該替孩子長出安全感、自信、與人相處的成熟度,這些都與未來人生幸福與否息息相關。儘管家庭才是改變關鍵,許多時候社會暫時無力改變許多家庭正在面對的困境,這時「學校就像是孩子的另一個家,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或許,這正是解救絕望者的道路之一。
(封面圖片來源:カズキヒロ@pakutaso) (相關報導: 95%同學是有錢人!最窮高材生上頂大驚覺:我們賣力花錢,把自己送進貧民窟 | 更多文章 )
本文部份內容取材自八旗文化《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