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剛誕生的「加泰隆尼亞共和國」是否還有生機？

2017年10月27日下午1點，西班牙加泰隆尼亞自治區議會，一場可能是今年歐洲最重要的議會投票正在進行，表決的議案開宗明義說道：「我們宣布加泰隆尼亞以共和國的形式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議會外的公園1萬5000名群眾雲集，透過巨大的電視螢幕觀看投票過程，每一張贊成票都引發一陣歡呼聲，還有「自由！」「獨立！」的吶喊。

135席的加泰隆尼亞議會當天以70票贊成、10票反對、2票棄權通過這項舉世關注的「獨立宣言」，然而53位反對獨立的議員集體退席抗議；幾個小時後，首都馬德里（Madrid）的西班牙參議院通過另一項法案，動用憲法第155條，授權中央政府收回加泰隆尼亞的自治權。兩天後，30萬民眾走上自治區首府巴塞隆納（Barcelona）街頭，然而不是慶祝獨立，而是反對「建國」。三天後，中央政府全面接管加泰隆尼亞政務。

這場罕見地發生在民主國家的民族自決、獨立公投大戲，從今年9月搬演至今，高潮迭起，有些人覺得是史詩，有些人覺得是鬧劇，有些人覺得是悲劇。

如今看來，鬧劇與悲劇的成分似乎更多一點，馬德里全面接管已就定位，巴塞隆納換一套人馬當家作主，自治區議會解散之後的改選將在12月21日登場，連支持獨立的政黨都表明會參與。遭罷黜的前自治政府主席普吉德蒙（Carles Puigdemont）30日飛抵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Brussels），先前有消息傳出，面臨最重30年刑期的叛亂罪，他可能會申請政治庇護。

但「加獨」真的就日暮途窮、馬德里真的就高奏凱歌了嗎？此時恐怕言之過早，日暮途窮之後也有可能峰迴路轉。「加獨」公投大戲今年並不是首映，早在2014年11月9日就以「諮詢性公投」的姿態登場，當時的自治區政府主席馬斯（Artur Mas）也是被馬德里當局窮追猛打，隔年9月自治區議會提前改選，結果還是由獨派政黨勝出，也才會有第二次力道更猛的「加獨」公投。

平心而論，這場大戲精彩有餘、精實不足，「加獨」陣營與馬德里當局的表現都不及格。獨立公投推手普吉德蒙似乎只知操弄民族主義情緒，雖然能夠鼓動數十萬民眾上街，但始終無法擺脫違法違憲的指控，對內並未具體勾勒出獨立帶來的民生福祉，對外難以說服國際社會獨立的正當性與迫切性。

10月1日公投的計票結果雖然號稱贊成獨立者破9成，但投票率只有43%，代表性薄弱。「加獨」＝經濟危機的陰影籠罩之下，1700多家大小企業「用腳投票」，先後將總部移出人口750萬的加泰隆尼亞，以免喪失人口5億的歐洲單一市場。投票過後，普吉德蒙反而開始曖昧搖擺，一度有意與馬德里妥協，但是強硬獨派的壓力立刻排山倒海，迫使他走上決裂之路。

在馬德里這邊，早在2014年就與「加獨」打過一仗的拉霍伊（Mariano Rajoy）總理，今年似乎鐵了心如法炮製，硬碰硬到底，拒絕考慮擴大自治權（尤其是財政權）等彈性方案，10月1日公投的警民衝突更是一大敗筆。如今鬧到史無前例的收回自治權，看似大刀闊斧，其實對一個民主國家而言已是拙劣難堪的失敗。

而且收回自治權、接管政務只能是權宜之計，「賞味期」非常短，拉霍伊原本把議會改選時程訂在6個月之內，非常不切實際，後來提前至12月21日。諷刺的是，這場改選將是一場無其名但有其實的「獨立公投」，一場馬德里千方百計迴避的統獨對決。 （相關報導： 在歐洲的中心與角落呼喊獨立「我們也要當加泰隆尼亞！」 ｜ 更多文章 ）

「加獨」的可行性與正當性仍然有待補強，但絕不是「違法違憲」這塊盾牌所能抵擋，正如一位分析家所說：「怪獸已經撒蹄狂奔、凶性大發，無法再關回牢籠。」馬德里當局必須以對話、協商、耐性、讓步來向世人證明，成熟的民主體制才能夠妥善處理民族自決引發的爭端。2014年9月的蘇格蘭公投，英國政府已經做過一次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