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比亞迪如何在中國電動車價格戰中「擠壓」供應商

中國電動車製造商目前正深陷一場不斷升級的價格戰。而這些車企的供應商稱自己正受到這場戰爭的衝擊。

中國最大的汽車製造商比亞迪（BYD）最近將一款入門級電動車的價格降至相當於不到8,000美元。供應商表示，為了達到如此低的售價，比亞迪等公司正通過要求降價和拖延付款期來擠壓供應商。

這篇報導想告訴你的是...比亞迪等龍頭車企為壓低售價，頻繁要求供應商降價，並以「迪鏈」等電子借據拖延付款，嚴重影響供應商現金流。這種擠壓供應鏈的做法雖能降低車價，卻侵蝕整體產業利潤與成長，也凸顯出中國汽車產業的結構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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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亞迪通常先用一種其稱之為「迪鏈」（D-chain）的電子借據向供應商付款，供應商可能要等大半年才能將這些票據變現。供應商們表示，這種付款方式嚴重影響現金流。但為了保住訂單，他們不得不勉強接受。

產能過剩和消費需求不振正推動著這一趨勢。中國汽車行業是受到通縮浪潮衝擊的眾多行業之一，在中美貿易關係持續緊張之際這股浪潮威脅著國家經濟。

這種現象被稱作「內卷」，這個詞已被廣泛用來指代人們努力工作、激烈競爭卻無人能脫穎而出的情況。

法國外貿銀行（Natixis）高級中國經濟學家徐建偉表示，內卷通常發生在經濟出現意外下滑時，尤其是在通縮時期。他稱，中國的電動車製造商需要維持龐大的工廠運轉，正陷入內卷的困境。

中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已連續32個月同比下降。政府數據顯示，過去十年，中國汽車製造業的利潤率幾乎減半，2025年頭五個月降至4.3%。

經濟學家表示，降價對消費者來說或許是好事，但這種競相壓價的做法會侵蝕增長。受到擠壓的供應商幾乎沒有給員工加薪的空間，而缺乏安全感的工人也不太可能大筆消費。

供應商表示，他們現在被要求降價的頻率有時甚至高達每月一次。汽車製造商正收緊審計，並要求供應商提供材料採購成本資訊。供應商稱，汽車製造商要求他們提交電費單、工人輪班記錄和其他成本數據，以證明報價的合理性。汽車製造商還會去供應商的工廠，核實所報告的生產線工人數是否準確。

由於對這些做法感到不滿，一些汽車供應商已開始公開發聲。浙江孔輝汽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KH Automotive Technologies）董事長郭川上個月寫了一封題為《我有一個夢想》的公開信，因道出了供應商的擔憂而在網上瘋傳。

他寫道：「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在中國汽車產業，龍頭車企和大型供應鏈企業均有社會良知。」

在中國汽車流通協會（China Automobile Dealers Association）的一項調查中，84%的受訪經銷商表示，他們去年賣車的價格曾低於向汽車製造商支付的批發價。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求救，我們正遭攻擊！」胡塞武裝擊沉紅海商船，全球貿易恐受衝擊 ｜ 更多文章 ）

據《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的一封信函，去年11月，比亞迪就2025年合同進行談判時要求一些供應商降價10%。

比亞迪寫道：「2025年，新能源汽車迎來重大機遇的同時，市場競爭也將更加激烈，進入『大決戰』、『淘汰賽』。」該公司呼籲「整個供應鏈共同努力、持續降本」。

電子欠條

過去五年，比亞迪的收入增加了五倍。同期，其應付賬款、應付票據和其他應付款項激增了八倍，達到540億美元，佔去年底總負債的三分之二；分析人士稱，這些款項基本上就是比亞迪拖欠供應商的錢。

香港GMT Research的分析師Nigel Stevenson說：「比亞迪近期的增長沒有一項是通過傳統債務融資的。」他表示，該公司反而是通過擠壓供應商，為新工廠和設備騰出資金。

世界各地的大公司經常利用自身市場地位將向供應商付款的時間推遲幾個月，但在中國，付款周期被拉得更長。比亞迪的供應商表示，他們通常在開出賬單後幾個月內才能收到付款——但不是現金，而是由比亞迪金融子公司發行的「迪鏈」電子欠條。

比亞迪供應商廣東華庄科技（Guangdong Huazhuang Technology）的首次公開募股（IPO）招股說明書披露了這一支付體系的一些細節。截至2023年年中，比亞迪為這家汽車零部件（如剎車系統控制器和冷卻風扇）生產商貢獻了四分之一的收入。這家快速增長的公司需要資金建設新工廠，並於2023年6月申請IPO。

華庄科技的一大問題是現金流不佳。該公司表示，在向比亞迪交貨一兩個月後會收到「迪鏈」，而「迪鏈」的付款期限通常為六到八個月。

業內人士稱，供應商可以將「迪鏈」出售給中間商或銀行來變現，但這通常意味著要損失票面價值的幾個百分點作為手續費。

分析師Stevenson指出比亞迪資產負債表上一個名為「其他應付款-外部往來款」的項目，他稱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形式的供應鏈融資。該項目於2021年首次被列入負債項下，而就在次年，比亞迪子公司開始大規模發行「迪鏈」。到去年底，該項目金額激增至200億美元，佔總負債的近四分之一。比亞迪的年報沒有說明這200億美元的債權人是誰。

中國政府已開始關注這一問題。今年6月下旬，全國人大修訂《反不正當競爭法》，新增條款禁止大型企業設定「明顯不合理的付款條件」或強迫供應商簽署排他性協議。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已敦促官員整頓「內卷」現象。知情人士稱，政府正在研究包括「迪鏈」在內的車企所用金融工具帶來的風險。

在政府施壓下，包括比亞迪在內的十多家中國汽車製造商於6月承諾，將在產品交付後60天內向供應商付款。但許多供應商對這一承諾能否兌現表示懷疑。

龍洲經訊（Gavekal Dragonomics）的分析師Ernan Cui表示，政府的舉措沒有解決價格戰的根本原因。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求救，我們正遭攻擊！」胡塞武裝擊沉紅海商船，全球貿易恐受衝擊 ｜ 更多文章 ）

她在最近的一份研究報告中寫道，雖然頭部車企能夠盈利，但有大量處境艱難的公司或許本應退出市場，卻得益於充裕的政府和民間融資而在繼續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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