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會不會被AI取代？」
人工智慧近年來突飛猛進，越來越多人擔心自己的工作將來會被搶走。
「我的工作會不會被AI取代？」自從ChatGPT橫空出世之後，許多人開始產生了這樣的擔憂。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或是第二次，人類集體有這種擔憂了，但這一次似乎比一九八四年好萊塢電影《神通情人夢》（Electric Dreams）問世時，更接近現實。
於是我們進行了一場「AI＋還是＋AI？」的哲學工作坊，特別探討這個問題。
從＋AI 到 AI＋
所謂的「＋AI」（Plus AI），顧名思義，就是在原本已知的基礎上加上AI，比如傳統的農業加上AI，就有了無人機自動噴灑農藥的選項，但是還有另外一種人，我們稱呼他們為「AI＋」（AI Plus）的人，他們相反過來，先有了AI，再來想著可以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先有了成熟的無人機技術，然後把這樣的AI技術加在各種可以應用的面相，譬如AI加在農業上代替人類噴農藥，AI加在電影拍攝上代替直升機，AI也可以加在戰場上投擲炸彈替代空軍戰機。
「＋AI」的人，滿腦子都在擔心噴農藥的工作會消失，自己會失業，就好像工業時代開始時，養馬的人擔心馬匹被火車、汽車取代，但是「AI＋」思維的人，就根本不會有這種擔憂，反而會想著AI還可以進一步用在什麼地方？省下來的人力跟馬力，可以去做什麼更有趣、更有用的事。
在這個定義下「＋AI」，就是各行各業的專家開始思考，若製程、服務、產品需要AI化，需要哪些數位技術支援？比如「農業＋AI」，這時，思考層次就跳脫農業的「技術本位」，而是從「應用需求」出發，考量在現有農業產品與農業服務中，AI可以優化哪些部分，AI專家又怎麼來跟自己合作。在這種情形下，我們確實就會看見很多原本的工作被取代，比如用無人機噴農藥，這種「噴農藥＋AI」，就會取代原本噴農藥工人的工作。
但是，我們應該擔心噴農藥的工作消失嗎？從過去以來，噴灑農藥人員的皮膚容易被農藥汙染，透過皮膚和呼吸道吸收後引發急性中毒或慢性中毒，包括我身邊一些農夫朋友和他們的家人，只要一想到他們只穿著普通長褲、戴著口罩就進行噴灑工作，其實更需要擔心的是他們的健康安危，而不是害怕AI取代那高風險的爛工作。
簡單來說，在每一個產業裡，每一份AI可以取代的工作，都可以理解為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工作，只是因為不得已才出現的，所以，消失了也不用覺得可惜。
但是「AI＋」，加號位置不同，意義卻完全不同。AI＋必須是AI專家從專業出發，以技術作為基礎驅動力，思考怎麼把AI技術應用在其他領域中。這時，思考應用面還是以「AI」為核心，由資訊專業人士發起與主導，其他領域的人輔助。比如AI雲端的技術必須夠先進，才可以去思考如何打造「智慧城市」，如果「智慧城市」是由一個不熟悉AI技術的政治人物先提出口號，再來委託廠商開發AI，那是不可能會得到「智慧城市」的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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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AI」會讓人失去工作，那麼「AI＋」則會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新行業、新工作，就好像網路速度跟影像技術，並不是為了抖音、小紅書、YT短影片而開發的，但是當這些技術都提高到了一定水準時，「自媒體網紅」這項「職業」就會出現了。
「花若盛開，蝴蝶自來」，「AI＋」就是這盛開的花，而千千萬萬的蝴蝶，就是這些從事未來新工作的我們，當然我們也別忘了，下一句是「人若精采，天自安排」。如果我們不是精采的蝴蝶，那些盛開的花就與我們無關。至於要怎麼變得「精采」，關鍵還是一樣：「多去看外面的世界。對問題保持好奇心。」如此而已！
賺錢不是為了求生
在擔憂什麼都「＋AI」的時代，我們的工作會不會被人工智慧取代之前，我們必須先思考一個更加本質的問題，那就是「人為什麼要工作？」
這個問題你可能早就想過。最明顯、最多人腦首先浮現的答案，就是為了「賺錢」。
很多人以為「賺錢」跟「求生」是一樣的，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兩者不能混為一談。為了求生而工作，其實在現代人類社會並不普遍，甚至很極端。過去的時代因為有奴工、童工，這兩種人如果不工作就活不下去，所以有為了求生而工作的樣態。可是在現代社會，除了少數例外地區，基本上奴隸和童工已經在工作場域上消失了，尤其在家庭觀念強烈、或有良好社會福利制度的國家，一個人不工作，基本上並不會導致無法生存，只是會沒有太多現金可花用而已。
在這次的哲學工作坊裡，大家集思廣益後發現，其實除了賺錢，其他「人為什麼要工作」的答案，還至少包括了以下十三個：
1.殺時間：我們都看過為了打發時間而工作的人，賺錢只是工作的副產品而已。
2.得到成就感：能夠有一份工作、被賦予任務，讓我們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人。
3.透過與他人的連結，滿足社交的需求：有些人上班是為了「交朋友」，很多育兒的母親，離開家去工作，並不是為了賺錢，賺來的錢也都付了保母費跟交通費，但他們選擇去工作，是為了滿足跟社會產生連結的心理需要。
4.找到人生價值：當我們在工作上被稱讚，甚至得到金錢報償時，會讓部分人透過外在肯定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5.玩：對於喜歡自己工作的人來說，工作就是一種玩樂的方式，讓人樂在其中。
6.培養耐挫力：有些人把工作視為對自己的一種修練，避免自己變成別人或自己心目中的「草莓族」。
7.符合社會期待：「成年人就應該上班」這種想法，在前一波日本的不景氣時，曾經創造了一群失業的上班族，每天仍然西裝筆挺出門假裝去上班，不敢對家人坦承真相，因為不工作是不符合社會對成年人、尤其是對男性的期待。
8.維持世界運作：世界的正常運作需要有人負責，比如維持交通的秩序。警察、消防這些工作的存在，都有利於社會維持正常運轉。
9.感受退休的「爽」：如果沒有工作，怎麼能感受到退休的快樂呢？所以為了爽，先受苦是應該的，而且工作越辛苦，退休就會覺得越爽！
10.獲得特定經驗或技能：工作會讓我們學習到在學校、生活裡面沒有接觸到的新知識、新技能，以及只有職場才會有的經驗。
11.達成夢想：達成夢想的過程，簡單來說，就是「工作」。
13.回應自己跟別人的內在或外在需求，創造價值：有些人享受透過工作「無中生有」創造出原本不存在的價值。比如當人類社會沒有醫生時，生病就只能想辦法自癒，或是死亡，但當醫生這份工作出現以後，為人治病，人就不容易死亡了。
工作的價值，其實有「志工」跟「社會福利」就夠了！
這十三個除了錢以外的工作價值，真的都需要透過工作才能得到嗎？經過仔細思考，就會發現兩個驚人的事實：
1.「人必須工作賺錢」這個看起來不可動搖的剛性需求，其實在社會福利國家，已經被證明：不一定是必要的。
2.這十三項「人為什麼要工作的原因」，透過從事「志工」的方式，也通通可以達成。
比如一個想要創造價值的醫生，可以透過體制內醫院的工作來達成，也可以選擇以志工身分參加「無國界醫師」達成。以志工身分擔任醫師，甚至會帶來更高的成就感、創造更多的價值。
如果一個人為了滿足社會期待，認為成年人就應該為了「賺錢」而工作，有些國家甚至會由政府強迫安排就業。為了工作而工作，不但可能賺的錢不多，創造的價值很低，還很可能因此造成身心上的問題，帶來醫療系統的沉重負擔，或社會上的犯罪行為。所以芬蘭的衛生社會福利部就帶動立法，提案試行「無條件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或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UBI）政策，透過社會福利支出，發放足夠過良好品質生活的金額，給選擇不工作的國民，他們相信這樣的政策可以改進社會安全。
事實也證明，勞工並不會因為有基本收入保障而選擇不工作。不需要為賺錢而工作的人，大多仍會選擇工作，因為他們從事的工作，就會是自己真心喜歡的事。至於選擇不去工作的人，也可以自由地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做自己喜歡的事，無論是去學習新事物，從事志工，醞釀創業，甚至只是快樂的活著，讓這個社會充滿更多的活力和創造力。長期來說，創造出來的社會整體價值，可能比讓很多人去做不喜歡的工作更高！
一個讓人不需要為了賺錢而工作的社會，是一個更快樂、更省錢的社會。這個想法乍聽之下似乎荒誕，仔細思考，卻可以是符合邏輯的。
工作真正的目的：回應自己的需求
回頭再來回答：「人為什麼要工作？」我們發現答案已經改變了。
無論為了賺錢，還是為了其他十三個其實做志工也可以滿足的原因，我們可以歸納出人之所以工作的真正目的，其實都指向同一件事：工作是為了「回應自己的需求」。
如果你的工作，是為了回應自己有形、無形的需求而做的，AI怎麼可能會搶得走呢？
雖然志工可以做很多事，但也一定會有志工不願意、或是無法做到的事。因此，補足志工缺口的工作，是另外一類不會被時代淘汰的工作。比如像林立青創立的社會企業「友洗社」，雇用無家者、更生人去進行「遺屋整理」的有償業務，在高齡者獨居越來越多的現代社會裡，是一種不會減少只會增加的工作需求，AI不會做，志工也不想做。這樣的工作怎麼會消失呢？
所以如果你真的擔心自己的工作未來會被AI取代、被時代取代，透過哲學思考之後，應該可以看見兩個清晰的選擇方向：
這兩類工作都可以超越時代、永續存在。當然前提必須是：我喜歡做這個工作的自己。
由於我自己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到職場生涯，都在西方社會，我很習慣一個人在解釋他為什麼辭職的時候，只需要說一句話：「因為我不喜歡。」
在強調追求個人價值的社會，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對另一個人說：「可是錢很多不賺很可惜耶！」或是「福利那麼好，還是別辭職吧！」、「那以前的年資不就都白費了嗎？」、「你要想這個年紀再找新工作，會有多困難！」這類的話。因為「不喜歡」就應該辭職，超過一切應該留下來的理由，沒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什麼比「我喜歡」而做一份工作，更重要的原因了。
有時候，想要用道德綁架我們的人，會說「不要口口聲聲說什麼喜歡、不喜歡，這樣太任性了！」
但是這才不是真的呢！談戀愛會不會成功，不就是只有彼此喜歡跟不喜歡嗎？不喜歡的對象，當然不應該跟他談戀愛，跟客觀的條件其實都沒什麼關係。如果戀愛可以選喜歡的，那為什麼工作就不應該選喜歡的呢？喜歡、不喜歡，當然很重要！
人生在世，要好好照顧自己，關注自己的需求，當然是最重要的事！
作者介紹｜褚士瑩
17歲時開始旅行，學習當世界公民，已經前往世界超過100個國家，包括到南極洲裸泳、 南冰洋划獨木舟。
2015年起從事哲學諮商，並以法國「哲學踐行學院」（Institute of Philosophical Practices）的奧斯卡．柏尼菲(Oscar Brenier)為師，目標是在緬甸內戰衝突地區成立一個草根哲學機構，鼓勵武裝部隊跟難民營中長大的孩子一起思考「和平為什麼比較好？」，進一步用哲學思考來面對戰爭、貧窮、難民、移工、歧視等複雜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