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美國務卿布林肯《外交事務》重磅專訪：美國要為俄羅斯帶來戰略挫敗，打造影響中國決策的環境

國際關係權威期刊《外交事務》將在今年9月慶祝創刊100周年，發行者外交關係協會（CFR）從6月1日開始舉辦一系列重量級人物專訪，首先登場的是美國現任國務卿布林肯，他與總編輯柯茨－費蘭暢談美國外交政的演進，以及拜登政府如何因應來自俄羅斯、中國、烏克蘭戰爭的挑戰。

柯茨－費蘭（Daniel Kurtz-Phelan）表示，布林肯（Antony Blinken）過去也是《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的一枝健筆，值此危機四起、世局驟變、歷史轉折之際，這場專訪其實已兩度延期，第一次遇到俄羅斯大軍入侵烏克蘭，第二次適逢布林肯走訪烏克蘭首都基輔（Kyiv），如今終於順利登場，難能可貴。

烏克蘭戰爭挫敗俄羅斯的戰略目標

布林肯的開場白當然是談烏克蘭議題，他指出烏克蘭軍民英勇奮戰，加上美國與其他國家的強力支援，因此挫敗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的戰略目標——讓烏克蘭的獨立性更為堅實、俄羅斯國力遭到削弱、奠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更為鞏固。美國將持續施壓，迫使俄羅斯停止侵略行為。美國也與各國合作，因應俄烏戰爭引發的全球糧食危機。

對於中國議題，布林肯表示儘管烏克蘭危機深重，但拜登（Joe Biden）政府並沒有輕忽其他重大挑戰，尤其是中國在經濟、外交、軍事、科技等領域對國際秩序的挑戰。但中國也是全球經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攸關人類能否解決新冠疫情、氣候變遷等全球挑戰。因此美中關係無比複雜也無比重要，美國必須致力維護自身的利益與價值。

布林肯強調，面對中國挑戰，華府不能指望北京會改變方向，但是能夠打造一個北京也身處其中的戰略環境，來推進符合美國願景、開放與包容的國際體系。美國的計畫聚焦3件事：投資（invest）於自身、與盟邦及夥伴協同（align）、與中國競爭（compete）。

以下摘譯柯茨－費蘭與布林肯對談的重點內容。

戰爭如何終結，尊重烏克蘭人的意願

柯茨－費蘭：美國如何界定其烏克蘭政策的「成功」？是否無論烏克蘭的目標是要將俄軍陣線逐退至2月24日開戰之前，抑或逐退至2014年併吞克里米亞（Crimea）之前，美國都會支持到底？拜登政府矢言要削弱俄羅斯、為俄羅斯帶來「戰略挫敗」，能否具體說明？

布林肯：我們必須尊重烏克蘭人的意願，避免過與不及。戰爭要在什麼狀態下終結，停戰陣線要畫在何處，這是烏克蘭人的決定，我們尊重。我們期待戰後的烏克蘭主權獨立，能夠自我防衛，能夠嚇阻俄羅斯日後的侵略行徑。對於俄羅斯，我們希望削弱它日後侵犯其他國家的能力，因此我們對它施加出口管制。我們會要求北約（NATO）加強防衛力與嚇阻力。此外，我們希望歐洲藉此機會解除它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也希望中國學到正確的教訓：當烏克蘭有難，許多國家以史無前例的方式提供支援，並且對俄羅斯施壓。

柯茨－費蘭：拜登總統日前不顧俄羅斯「升高戰事」的警告，對烏克蘭提供多管火箭系統（MLRS），請說明政府的決策歷程？ （相關報導： 當中國試圖突破島鏈圍堵：美國雖與亞洲五國建立軍事同盟，它們都願意協防台灣嗎？ ｜ 更多文章 ）

布林肯：我們的目標是協助烏克蘭終結戰事，而非擴大戰事。我們提供的軍火必須切合烏克蘭當下的需求（meet the moment）。隨著戰事重心從基輔移向烏克蘭東部與南部，他們需要更長程的火砲。我們也得到烏軍的保證，這批MLRS不會被用來攻擊俄羅斯本土。

美國與中國追求的「世界秩序」並不相容

柯茨－費蘭：談談中國戰略與政策。你上個月底在喬治華盛頓大學（GWU）的演說中， 一方面強調美國無意阻礙中國強大，一方面又說美國無法接受中國對於國際秩序的願景與作法；許多中國分析家與決策者認為，這就是阻礙中國強大。因此你能否說明，一個「強大的中國」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奠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體系，有無可能因為中國的強大而做出改變？

布林肯：美國與中國都尋求建立世界秩序，但我們的目標是自由主義的（liberal）世界秩序，中國則是反自由主義（illiberal）。這是根本的差異，我們反對中國對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破壞。美中在新冠疫情、核武擴散、氣候變遷、糧食危機等議題上都可以協調合作。但我們無法幫中國做決策，我們只能打造影響中國做決策的環境，這也是我們的戰略。

拜登總統上任以來，美國與盟邦以及夥伴對中國的立場日趨一致，有共同的關切與不滿。以經濟而言，如果我們的GDP佔全球比例保持在20%至25%，中國必須接受現實；如果我們能與歐洲、亞洲的夥伴協同（align），比例會提高到50%至60%，中國更必須嚴肅面對。

沙烏地阿拉伯與阿富汗

柯茨－費蘭：談談沙烏地阿拉伯，近來兩國關係比拜登剛上任時大有進展，拜登總統這個月可望走訪，你會期待沙國改善人權狀況嗎？會期待沙國採取行動終結葉門戰爭嗎？或者只會期待沙國增產石油（以平抑全球油價）、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

布林肯：拜登總統上任後調整美沙關係，兼顧利益與價值觀。我們當然關切哈紹吉（Jamal Khashoggi）遇害事件，發布調查報告，並施行相關制裁。同時我們也與沙國保持交往，希望藉此減少葉門戰爭的傷亡，推動情勢有所進展，並在幾個月前達成停火。沙國也不再遭到攻擊。

沙國是美國因應區域極端主義、伊朗挑戰的關鍵夥伴，因此我希望以色列改善與鄰國關係的《亞伯拉罕協定》（Abraham Accords）能持續擴大。此外，有鑑於國際能源市場動盪不安，我們期望供應充裕，平抑價格，保護消費者；在這方面，沙國的角色不可或缺。對於美沙關係，我們會全盤兼顧相關的利益，以及人權與民主的價值。

接下來是與會者提問時間，3位提問者分別是德國馬歇爾基金會（GMF）的葛來儀（BonnieGlaser）、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s）的里希特（Anthony Richter）與紐約社區服務協會（CSS）的托瑞斯（Emerita Torres）。

葛來儀：俄羅斯經濟受到國際制裁重創，你是否擔心中國對俄羅斯經濟提供實質的援助？ （相關報導： 當中國試圖突破島鏈圍堵：美國雖與亞洲五國建立軍事同盟，它們都願意協防台灣嗎？ ｜ 更多文章 ）

布林肯：簡單回答，會擔心。拜登總統曾直接對習主席提起，我們非常不樂見中國對俄羅斯提供實質軍事援助，或者協助俄羅斯減輕國際制裁衝擊。截至目前，我們還沒有看到中國這麼做。不過中俄「沒有止境」的合作仍然持續進行，中國在政治上與外交上協助俄羅斯，散播俄羅斯的大外宣，甚至變本加厲，令一方面人遺憾，一方面也傷害了中國的形象。

拜登總統與習主席視訊時也特別提及，俄羅斯的侵略行為導致數百家全球知名品牌撤離俄羅斯，終結在俄羅斯的業務。中國在思考與俄羅斯關係時、思考如何對待近鄰（指台灣）時，都應該想想這個教訓。

里希特：聯合國安理會本月將投票決定是否延長對阿富汗神學士（Taliban）領導階層的旅行制裁，有鑑於神學士持續侵害阿富汗女性權益，美國這一票會怎麼投？

布林肯：近幾個月來，阿富汗政府對女權大開倒車，從衣著、教育、工作到社交活動都是如此。這種倒退也嚴重違反、安理會決議、國際社會期望與神學士自身的承諾。我們未來幾周會密切觀察，但立場一直非常清楚：神學士如果無法達到國際社會期望，將很難與世界各國關係正常化。

美國外交工作現代化

托瑞斯：你推動美國外交工作現代化，這項計畫非常重要，包括讓更多美國人瞭解、參與外交政策。國務院的體制架構與作法變革，如何能夠幫助實現這項計畫？

布林肯：國務卿來來去去，每一位都想改革國務院。我們受惠於以往的許多工作，致力於讓國務院更有效率、更靈活、更能回應美國人民的需求、更能反映我們代表的國家。我們花了許多時間與同仁晤談，諮詢國會意見，因此擬定一套現代化計畫，聚焦幾個核心事項。

其中一項是確保同仁擁有跟得上時代的工具，從而做好份內的工作。因此計畫中有科技的部分，也涉及工作場所彈性。這麼做也有助於我們與其他部會競爭，吸納最優秀的人才。

我們特別關注幾個前任政府忽略、但攸關美國民眾福祉的關鍵領域，包括氣候變遷、全球公衛、經濟學、網路與數位世界。我們新成立一個職司網路安全與數位政策的新局處，未來將委任一位高階官員主管新興科技。當然，我們有前任國務卿凱瑞（John Kerry）領導氣候變遷工作。

這世界非常多元，美國又是全球最多元的國家之一，我們不善用這項優勢是大錯特錯。因此我們新聘國務院史上第一位主管多元性與包容性事務的官員，直屬於我；每個局處都有相關官員。我們即將提出一套5年計畫，其中一項作法是從人材管道的開端著力，主動接觸那些在國務院佔比偏低的社群，鼓舞其成員進入政府服務。我們也招收有薪酬的實習生，讓更多年輕人來到國務院試試身手。 （相關報導： 當中國試圖突破島鏈圍堵：美國雖與亞洲五國建立軍事同盟，它們都願意協防台灣嗎？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