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情解析》在習近平的鋼鐵外表背後，北京正在醞釀一場領導危機

即使在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多年强化獨裁統治之後，中國房地產大亨、社交媒體評論員任志强在9月底被判18年有期徒刑——等同於這名69歲的老人實際上被判死刑，令中國內外許多人感到震驚。

儘管對任志强的處罰對於一個沒有政治權力和個人野心的黨內人士來說異常嚴厲，但它符合最近的一種模式，即當權者對被視為是習近平在統治精英階層中的敵人進行了更猛烈的抨擊。這些懲罰性的行動和目標，特別是在中共黨的宣傳、教育和安全系統中的行為和目標，表明該黨總書記對權力的掌控可能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牢固。

整肅一位敢發聲的內部批評家

任志強，一個富有影響力的大亨和資深中共黨員，幾乎不是一個典型的異見人士。他於2016年2月首次引起國際關注，當時他批評一篇習近平現在名譽不佳的關於加强黨對媒體控制的講話。 幾天之內，在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的指令下，科技公司新浪關閉了任志強微博帳戶，使他瞬間失去了與3700萬粉絲交流的能力。 此後，任志強基本保持低調，只是定期談論一下習近平的領導力。但是他的評論經常與許多中共黨幹部和官員私下的批評聲浪相呼應。

在2020年3月在網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任志強批評了前一個月中共黨員被要求學習的習近平的發言。 這篇文章回顧了習近平在2016年的講話，並指出中共對言論的限制，包括對舉報人的噤聲，加劇了新型冠狀病毒危機。 但是決定他命運的可能是，他不敬地提到習近平是一位剝光了衣服也要堅持當皇帝的小丑。幾天之內，任志強消失了，被拘留並接受調查。 7月23日，當局以「嚴重違紀違法」剝奪了他的黨籍，並沒收了他的資產。 9月22日，北京一家法院宣布，任志強被判處18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420萬元（折合62萬美元）。 與經常以審前羈押多年為特徵的維權人士的起訴相比，任志強的調查，判決和處罰都出人意料地迅速。

責備和報復浪潮的興起

當局清楚地意識到，任志強並非唯一一個質疑習近平領導地位的人，當局還試圖懲罰任何其他敢於直言的內部人士。前中央黨校訓練新幹部的流亡法學教授蔡霞在5月進行了演講，該演講被錄音並於隔月在網上被洩露。在錄音中，她嚴厲批評習近平，稱中共是他的領導下的「政治殭屍」，認為取消國家主席任期限制的2018年憲法修正案違反了黨內內部規則，並敦促政治局常委通過決議「把習換掉」。 8月17日，中央黨校宣布她的評論存在「嚴重的政治問題」，她被開除黨籍，並取消了她的退休福利。宣布中還列舉了另外兩項違法行為：她在一篇文章批評對香港實施《國家安全法》，並在一份呼籲政治改革和言論自由的請願書上簽名，悼念已故吹哨人醫生李文亮。如果蔡霞仍然在中國，她的處罰可能會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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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似乎也在基層面臨著對其權威的內部挑戰，這促使中共對它自己的黨員採取打壓行動。 9月初，美聯社報導說，內蒙古有23人被拘留，原因是與8月爆發的大規模的抗議活動有關聯，抗議試圖用中文版本代替蒙古語教科書。 其中包括教師在內的數名中共黨員因拒絕執行新政策而被停職停薪或被移交調查。

學者直言不諱

來自頂尖大學的傑出學者也在發表言論，在某些情况下還面臨著懲罰。 法學教授許章潤的雄辯性文章批評了習近平的領導，並在網上瘋傳。他在7月被拘留了六天。 他的工作單位，著名的清華大學在他被釋放時開除了他。

9月，另一位著名知識分子，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退休系主任冷杰甫寫的一封信開始在網上廣泛流傳。 冷杰甫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解釋說，他實際上是在4月寫給中央政治局常委汪洋，不清楚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這封信呼應其他著名批評家提出的許多相同觀點，表達了對中國日益加劇的內部危機和國際孤立的擔憂，並建議採取幾項措施幫助中國擺脫困境，包括呼籲習近平體面地從黨、政、軍中的所有職位上退位，並讓中國採用聯邦政府模式，給予西藏、新疆和香港等地區更大的自治權。儘管觀察家因為冷杰甫信件公開而對他的安全表示擔憂，但他上個月告訴自由亞洲電台，他只是一個履行職責的公共知識分子，並重申他的信念：「如果在中國實行「聯邦制」和民主，那將是一件好事。」

先發制人

除了個別懲罰外，共產黨領導層還採取了幾項行動，意在鞏固對中國共產黨的忠誠，尤其是對習近平個人的忠誠，並對未來的批判先發制人。據報導，蔡霞被免職的那天，中央黨校的管理人員召集了一個由60名部門負責人和高級官員組成的會議，敦促他們確保現任、前任和退休人員仍然忠於黨，同時加强對外國旅行的審查，以遏制未來的叛逃。

今年8月，與習近平關係密切的中共領導人宣布了一場幾乎史無前例的「整頓」運動，針對政治法律機構，其中包括法官、檢察官、警察、監獄和刑事司法系統的其他部門。這項運動將於明年全面啟動，並持續到2022年，但一些「試點計劃」已經在部分地區開始實施。 正如中國政治專家李玲指出的那樣，即使在中國共產黨政治混亂的現實背景下，整個努力也是極不尋常的。

在一個更神秘的案例中，出生於中國的澳洲公民成蕾是中共運營的中國環球電視網（CGTN)的主播，她於8月中旬在北京突然被拘留。目前尚不清楚對她的指控以及對她的拘留動機，但是中國環球電視網顯然已經刪除了該電台網站上所有提及她的資訊以及過去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訊息。

效忠危機

儘管習近平和黨國的媒體機構試圖在國內外展示大膽而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但這些事態發展表明，一個極不安全的政權，即使是從自己的成員那裡也能感受到威脅。對像任志強這樣的人的嚴厲懲罰，不僅旨在使個人保持沉默，同時還發出一個訊號，要其他黨員應將對習近平的批評保持在自己的心裡。 同樣，成蕾的例子也是對黨內媒體控制和壓制機制的馬前卒們的一個警告，即這套打壓機制也可以針對他們。

從中共不透明盔甲的裂縫中窺視到內部批評或派系鬥爭的浪潮並不完全罕見，但最近批評的深思熟慮性質和發出批評意見者的身份，應該會讓中國內外任何試圖評估國家走向的人三思。包括中國共產黨自己的國家培訓中心在內的頂尖學術機構的教授們稱習近平的領導失敗，敦促他離職，並明確設想向更民主和聯邦結構的政治體制過渡，這確實令人震驚。這表明，即使現在沒有人有力量對此採取行動，習近平黨內也面臨嚴重的效忠危機。這也凸顯了一個現實，即習近平及其執行者並非代表所有中國人發言。有很多很多人希望看到中國改變方向。

在全球大疫中，世界各地的政治領導人和政府（包括民主和專制政府）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對他們權威的挑戰，甚至在他們尋求擴展這種權威之際。不管習近平的調子喊得多高，看起來中國也不例外。 （相關報導： 中國展開大規模行動，影響全球媒體和新聞消費者 ｜ 更多文章 ）

*薩拉∙庫克（Sarah Cook）是自由之家中國、香港和台灣問題資深研究分析員，兼《中國媒體快報》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