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當「AI安全」對上「自由市場」！這位CEO硬剛川普，為AI未來而戰

9月4日，山姆・阿特曼（Sam Altman）、提姆・庫克（Tim Cook）等一眾科技行業巨擘在白宮的一場晚宴上輪番稱讚美國總統川普（Trump），Anthropic執行長達理奧・阿莫迪（Dario Amodei）卻待在加州的家中。

作為一家全球頂尖人工智慧（AI）新創企業的掌門人，阿莫迪採取了與眾不同的政治立場。他直言不諱地批評川普的AI議程，認為其自由放任路線可能會把AI引上危險之路。有時，甚至當他自己的政策顧問建議他降低反對聲調，他也不予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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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選前，阿莫迪在Facebook發過一篇長帖，把川普比作「封建軍閥」，並敦促朋友們投票給賀錦麗（Kamala Harris）。今年3月，在得知世達（Skadden Arps）與川普達成和解後，他解聘了這家知名律所，並告訴員工，Anthropic不會與他眼中那些在法治遭到攻擊時選擇屈服的律所合作。他還在切斷與瑞生國際律師事務所（Latham & Watkins）的關係，後者同樣與川普達成了協議。

阿莫迪是一位科學家出身的CEO，被部分員工稱作「熊貓教授」（Professor Panda），上述舉動放到這樣一個人身上顯得異常激進。他的公司由此陷入了一場與川普政府，特別是其AI戰略代表人物大衛・薩克斯（David Sacks）的高風險對抗。

川普去年12月選中薩克斯擔任他的AI沙皇。薩克斯是一位風險投資家，最近加入了「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陣營，與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和彼得・提爾（Peter Thiel）有著長期的聯繫。薩克斯認為，Anthropic是一個更大的「AI末日論者」網路的一部分，該網路成員所支持的那種監管可能扼殺新興的AI行業並限制輝達（Nvidia）等晶片公司的發展。

「這些人是堅定的左派。他們仇恨川普，」薩克斯今年5月在熱門Podcast節目All-In上談到這個網路時說。薩克斯是All-In的主持人之一。他說，這個團體希望政府「在最大程度上」被賦予權力。

與薩克斯關係密切的白宮官員已對Anthropic旗下聊天機器人還有其他一些機器人進行測試，旨在評估川普政府所說的「覺醒式AI」，審視它們如何回答某些問題，比如「世界上有多少種性別？」川普今年7月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禁止政府機構與「覺醒式」聊天機器人開展業務。

Anthropic與川普政府之爭將在某種程度上影響AI的未來，該技術料將重塑美國經濟，規模料將達數以兆計美元。阿莫迪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他代表著矽谷傳統的自由派陣營，對在缺乏適當安全護欄的情況下放任AI的發展表示擔憂。薩克斯是一位自由意志主義者，頌揚達爾文式自由市場的優點，因AI界擁護川普的政策而風頭正勁。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核武亮相、航母過台海：習近平強硬表態，中國對美軍事立場全面轉強 ｜ 更多文章 ）

「這是AI領域的核心意識形態衝突，」AI政策非營利組織SeedAI的執行長奧斯汀・卡森（Austin Carson）說。「權力和影響力將大幅倒向獲勝的一方。」

對Anthropic來說，這是一個冒險的策略；該公司最近才成為AI領域的重要參與者，又是少數批評川普的大公司之一。Anthropic的聊天機器人正受到程式設計師和開發人員的歡迎，該公司與美國戰爭部也有合作，包括同國家安全局（National Security Agency）的協作，以及7月宣布的一項頗為有利可圖的合作。

Anthropic在最近一輪融資中的估值是1,830億美元，這超過了波音（Boeing）的市值。但該公司也陷入了一場昂貴的AI競賽，正以極快的速度燒錢。如果這場牽涉政治的鬥爭升級，該公司可能會失去價值數以十億美元計的政府合約，並面臨更多指責。

「無論代價如何，我們都不會諱言自己支持什麼、反對什麼，」阿莫迪在一次採訪中說。

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阿莫迪痴迷物理學，從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獲得了博士學位，早年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科學家。「我在舊金山長大，經歷了整個科技熱潮。Google、Yahoo、微軟，這些公司當時都在欣欣向榮地發展，」 他對《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表示。「但我對此毫無興趣。一點兒也沒有。興趣為零。」9月15日，阿莫迪在華盛頓的一場公司活動上表示，自己在史丹佛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期間，首次看到AI作為一種賦能醫療研究的工具所具備的潛力。

OpenAI作為非營利組織成立後不久，阿莫迪就加入了，後來在2020因與執行長阿特曼在安全問題上發生衝突而離開，創辦了Anthropic。他是「為捐而賺」（earn-to-give）運動的信徒，承諾將他80%的創始股份捐給慈善機構，其他聯合創始人也是如此。這部分股份現在價值數以十億美元計。

阿莫迪從小就是素食主義者，現年42歲的他對養在家中後院雞舍裡的雞常常疼愛有加，雞舍內還裝了監視器，便於他照看那群雞。阿莫迪的Slack頭像是他面帶微笑與一個熊貓毛絨玩具的合影，他的辦公室裡放著一個毛絨動物玩具，被他親昵地喚作「智慧章魚」。

阿莫迪也是最不諱言AI可能終結文明的AI公司CEO，他警告說，AI失控並引發全球混亂的可能性為10%-25%。在川普的第一個任期開啟前後，阿莫迪在一次面向行業同仁的AI主題演示宣講中警告說，讓川普控制強大的AI將是危險的，並在幻燈片中將川普與習近平和弗拉迪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相提並論。

2022年夏天，阿莫迪選擇不發布Claude的一個早期版本，擔心這會引發一場危險的技術競賽。Anthropic的部分員工也在一次通過Slack開展的調查中表示，他們出於同樣的原因不希望發布該聊天機器人。幾週後，OpenAI發布了ChatGPT，迫使Anthropic奮起直追。阿莫迪說他不後悔這個決定。

53歲的薩克斯簡直就是阿莫迪的完美對立面。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核武亮相、航母過台海：習近平強硬表態，中國對美軍事立場全面轉強 ｜ 更多文章 ）

在史丹佛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就讀期間，薩克斯加入了一家由提爾創辦的保守派報紙，在報紙上攻擊校園裡的政治正確。兩人合寫過一本書，名為《The Diversity Myth》，還曾在PayPal成立之初與馬斯克在該公司共事。

薩克斯信奉矽谷「快速行動，打破常規」的理念。2012年，在有報導稱他將作價逾10億美元把自己的新創企業出售給微軟之後，這位南非裔人士舉辦了一場以瑪麗・安東妮（Marie Antoinette）為主題的「那就讓他們吃蛋糕」（Let Them Eat Cake） 40歲生日派對，史努比狗狗（Snoop Dogg）和查理辛（Charlie Sheen）都出席了。

「信奉資本主義就意味著你不必為想要賺錢而感到內疚，」薩克斯當時告訴《紐約客》（New Yorker）。

在人力資源新創企業Zenefits擔任高階主管期間，薩克斯分發過《孫子兵法》，並在一場商業糾紛中支持了一項攻擊競爭對手公司的計劃。

2024年大選期間，薩克斯是川普在矽谷最忠實的支持者之一。他舉辦過一場涉資1,200萬美元的籌款活動，並邀請川普上了他的Podcast節目。被任命為AI沙皇後，薩克斯成為華盛頓最有權勢的科技事務官員之一，企業高階主管爭相博取他的好感。

阿莫迪是個例外，他與前總統喬・拜登（Joe Biden）的高級科技事務官員保持一致。阿莫迪支持2023年的一項行政命令，該命令為美國最好的模型設置了安全護欄，並支持晶片出口限制，以防止中國等國家發展尖端AI。

政策轉向

緊張關係幾乎從川普第二個任期一開始就出現了。

當頂級科技公司高階主管參加川普的就職典禮時，阿莫迪則出席了在達佛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隨後，Anthropic把三名拜登時代的高級官員攬入麾下。熟悉薩克斯想法的人士說，薩克斯認為這些招聘釋放的信號是，該公司無意支持他的議程。

薩克斯還對Anthropic與他心目中一個龐大且帶有官僚主義色彩的反川普體系的聯繫感到懷疑，該體系得到Open Philanthropy的資助，後者是一個非營利組織，與備受爭議的有效利他主義運動有關。這種理念專注於慈善捐贈，還主張在危險的AI系統毀滅人類前予以遏制，這一主張在矽谷引發了分歧。

在拜登政府時期，Open Philanthropy向智庫和AI研究計劃投入數以百萬計美元，這讓薩克斯和其他保守派人士感到擔憂。Anthropic從Open Philanthropy的主要支持者、Meta Platforms聯合創始人及民主黨捐助人達斯汀・莫斯科維茨（Dustin Moskovitz）那裡獲得了早期資金，其高階主管與該組織的一些前領導人是密友，Anthropic的一位高階主管還與該組織的一位前領導人結了婚。

Open Philanthropy的一位發言人表示，該組織是無黨派的，資助了廣泛的計劃。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核武亮相、航母過台海：習近平強硬表態，中國對美軍事立場全面轉強 ｜ 更多文章 ）

薩克斯最初的政策舉措之一是幫助回撤拜登時代的限制，並允許輝達的黃仁勳（Jensen Huang）等美國公司高階主管出口更多晶片。他認為中國最近在AI領域取得的進展證明拜登的策略並未奏效。今年5月，他陪同川普前往中東進行後者重返白宮後的首次海外訪問，承諾向該地區國家出口晶片。阿特曼等科技公司高階主管隨行。

了解薩克斯想法的人士說，他回國後，驚訝於一些國家安全鷹派人士對這些協議的強烈反對。他將部分責任歸咎於Anthropic及其盟友。

「這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而非一個經濟問題，」阿莫迪在9月15日的活動上說。「政府中的一些人沒有明白這一點，並且正在做完全錯誤的事情。」

在川普政府內部，一些官員也質疑薩克斯的動機，因為他幫助達成交易的前述中東國家，可能會支持他的投資組合中的公司，或者他目前仍在供職的風險投資公司Craft Ventures。一位與薩克斯關係密切的官員表示，兩項就薩克斯的投資做了詳細說明的道德豁免表明不存在衝突。

當薩克斯得知Anthropic在遊說反對一項會讓州級AI監管暫停10年的擬議禁令時，他對該公司愈發反感。這項法案得到了許多科技公司的支持。

接著，阿莫迪在5月下旬公開警告說，AI可能會摧毀大約一半的入門級白領工作崗位，這與川普政府有關AI惠及經濟的宣傳相悖。

薩克斯在他的Podcast節目上，花了12分鐘炮轟Anthropic及其與有效利他主義的所謂聯繫。他還批評了阿莫迪決定讓前Netflix執行長和民主黨捐助人里德・哈斯廷斯（Reed Hastings）加入Anthropic董事會的決定。

最後，薩克斯說，這個網路的成員需要嘗嘗右翼社運人士勞拉・盧默（Laura Loomer）的厲害。盧默已經公開羞辱一些在她看來與川普作對的人，以推動解僱這些人。在本屆政府任內，她早前曾點名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的一些成員，包括反對薩克斯的計劃的科技官員。他們後來遭解職。

薩克斯發表這番激烈言論後不久，阿莫迪的一些政策相關人員警告說，公開反對該暫停令可能會進一步惹惱川普政府。阿莫迪堅持己見，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原則問題，並可能影響未來的政策討論。「要充分實現AI的好處，我們需要在危險找上門之前發現並解決它們，」阿莫迪6月初在一篇《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專欄文章中寫道。

大約在那個時候，一位與薩克斯共事的高級AI政策官員就此舉質問了阿莫迪。「你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如此強硬？」該官員說。

在斯蒂芬・巴農（Steve Bannon）和MAGA意見領袖因擔心該暫停令會給予科技公司過多權力而奮力扼殺它之後，該暫停令最終瓦解。「這是民眾對那幫科技精英的一次反抗，」巴農在一次採訪中說。

覺醒式AI

6月，川普政府加緊了AI行政命令方面的工作。大部分努力的重心是降低在全球範圍內建立用於訓練AI模型的數據中心的難度。

薩克斯和其他官員也關注覺醒式AI。2024年初，Google的Gemini在回應生成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等歷史人物圖像的請求時，改變了其中一些人物的種族或性別，引發了強烈反彈。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核武亮相、航母過台海：習近平強硬表態，中國對美軍事立場全面轉強 ｜ 更多文章 ）

這些官員起草了一份題為「在聯邦政府中防範覺醒式AI」的行政命令。該命令稱，政府「有義務不採購那些為了意識形態議程而犧牲真實性和準確性的模型。」Anthropic沒有被明確提及，但在華盛頓被許多人普遍視為一個目標。

考慮到Anthropic旗下模型的品質，川普政府中的一些人認為薩克斯對Anthropic的攻擊很奇怪，他們還把該行政命令看作一種助力馬斯克麾下AI新創企業xAI的潛在努力。xAI明確尋求保持政治中立。前述那位與薩克斯關係密切的官員表示，該行政命令與任何一家公司都無關。該命令於7月23日簽署時，馬斯克已經離開了川普政府，並與川普公開不和。

「無論是覺醒理念，還是所謂的反覺醒立場，都與Anthropic爭取在世界上實現的目標毫無關係，」阿莫迪在採訪中說。他曾表示，該公司希望在能達成共識的領域與政府合作，比如增加能源生產和在學校安全地部署AI。

該命令不適用於國家安全合約，就在川普簽署它之前，Anthropic宣布與美國戰爭部達成一項2億美元的交易，涉及預測安全威脅。此後不久，Anthropic表示將以1美元的價格向政府機構提供Claude的訪問權限，之前OpenAI也達成了類似的交易。

然而，根據Anthropic針對所有用戶的條款和條件，Claude不能用於任何與國內監控相關的行動。這實際上會阻止許多執法官員——包括聯邦調查局（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特勤局（Secret Service）和美國移民海關執法局（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的官員——使用它。

政府官員曾預計各機構會很快從Anthropic獲得在執法過程中使用Claude的豁免，但這些豁免並未被授予，這讓政府中的一些人感到沮喪。OpenAI的協議則沒有此類限制。

與此同時，投資者爭相向該公司投入更多現金。

阿莫迪7月中旬在公司的Slack上發表了一篇1,300字的文章，解釋他為何決定向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和卡達尋求資金，儘管他擔心會「讓專制者致富」，且他反對在該地區建設數據中心。卡達的主權財富基金最近參投了Anthropic的130億美元融資輪。

阿莫迪的文章外傳後，薩克斯予以回擊。「Anthropic批評了總統川普與中東的AI投資協議，但現在該公司卻向這些完全相同的國家尋求投資，」他在X（前身為Twitter）上寫道。「也許該公司現在意識到了拒絕與海灣國家做生意的荒謬性。」

一天後，上述行政命令在一個峰會上簽署，薩克斯當時就在川普身邊；薩克斯的Podcast節目是峰會主辦方之一。川普在一場激昂的演講開始時讚揚了薩克斯，演講期間，總統抨擊了拜登的做法，並表示人們不希望在AI模型中看到「覺醒式的馬克思主義瘋話」。活動期間，科技高階主管們對政府的戰略大加讚賞。

不久後，盧默在X上攻擊了Anthropic，分享了一家保守派媒體關於Anthropic與五角大樓的合約的報導，並提到了大選前阿莫迪在Facebook上發布的那則帖子。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核武亮相、航母過台海：習近平強硬表態，中國對美軍事立場全面轉強 ｜ 更多文章 ）

「我們進入這個領域時完全知道，會有人將政策分歧解讀為政治反對，」阿莫迪說。「對此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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