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詳解：美國準總統之子杭特與中國、烏克蘭等國商業大亨的生意往來

四年前，在他的父親喬·拜登將要從美國副總統的職位上卸任時，杭特·拜登（Hunter Biden）與歐洲和中國某些商業大亨的業務往來變得頻繁起來。對於杭特來說，這是一條潛在的生財之道；而對於那些大亨來說，拜登家族的聲名勢必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根據《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採訪、閱覽過的文件及通訊記錄，杭特僅花費了較少的本錢，就獲得了中國一家私募股權公司的股份，他還為一位羅馬尼亞房地產大亨提供了法律和商業諮詢，在全世界到處飛也成了杭特的生活常態。據參議院共和黨人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一位中國能源大亨給了杭特一顆2.8克拉的鑽石，與他相關的實體還為杭特的律師事務所匯去了近500萬美元（約台幣1.4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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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些商業安排已開始影響到準總統拜登。對杭特商業交易的聯邦稅務刑事調查正在進行中，調查結果可能在未來幾個月逐步揭曉。由於杭特與中國和其他國家某些神通廣大的人士存在商業往來，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可能會因為涉嫌利益衝突而受到更嚴格的審視。所有這些都可能成為共和黨人用來攻擊拜登的把柄。

參議院金融委員會主席、愛荷華州共和黨參議員葛拉斯里（Chuck Grassley）此前表示，他會針對杭特的生意往來可能涉嫌反情報和刑事犯罪問題繼續展開調查。參議院金融委員會的共和黨人此前曾協助對杭特問題的調查。

格拉斯利近期表示：「基於迄今為止已知的所有事實，當選總統拜登有許多情況需要澄清。」

杭特表示，他將「非常嚴肅地」對待稅務調查，並堅信「就此展開的專業和客觀調查會表明我對相關事務的處理妥善而合法」。杭特拒絕就本文置評，他的律師梅賽萊斯（George Mesires）也沒有回覆記者提出的問題。杭特在2019年曾表示，如果他父親當選美國總統，他將不再與任何外國公司合作。

《華爾街日報》尚未在報導中發現拜登參與過他兒子的商業活動。據知情人士表示，正在進行的稅務調查也沒有牽涉到當選總統。

在本月針對杭特的稅務調查發布的聲明中，當選總統拜登表示，他為「自己的兒子深感自豪」。

拜登22日對記者表示，他從未、也不會針對杭特的稅務調查案與新政府的司法部長候選人進行討論。拜登說：「美國司法部長不是總統的私人律師，我要提名的是一位我認為能執法如山、而非聽命於我的司法部長。」

拜登此前曾表示，其家族成員將不會涉足任何可能形成利益衝突的商業活動，也不會跟任何與一家外國公司或外國政府有關的人保持商業關係。

杭特的某些商業交易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據知情人士和商業文件顯示，他的作用主要是幫一些商界和政界要人做引薦。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後冷戰時代美國最大的戰略失算—誤判習近平 ｜ 更多文章 ）

儘管只是牽線搭橋，但提供這些所謂的諮詢服務依然為杭特帶來了收入。參議院共和黨人的調查報告顯示，與中國能源大亨葉簡明關聯的實體，就曾以服務費的名義向杭特的律所電匯了數百萬美元。

據文件、採訪和通訊記錄顯示，這位能源大亨希望透過與杭特建立商業合夥人關係，攀附上拜登深耕了數十年的華盛頓建制派，並通過這種關係促成商業交易或規避法律麻煩。對於某些國家的商人來說，用金錢開路來接近某些政要或他們的親友是生意場上再正常不過的手段，一位美國資深政治家的兒子有望提供這樣的人脈。

葉簡明的一位前下屬說，葉先生會說，如果你找到一個強大的合作夥伴，機會跟著就會來。

在與葉簡明就建立合作交換意見時，杭特這樣表述自己家族聲望的價值：在這件事上，只有一個人手握王牌，那就是我，也許這不公平，但現實就是這樣，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將整個家族聲譽都押在這件事上的人。這段話是《華爾街日報》看到的、杭特在2017年發給合資公司一位合夥人的短信。

畢業於耶魯大學法學院的杭特，有一陣子在華盛頓註冊了一家遊說公司，還曾在投資公司和房地產開發公司任職，這些公司的美國合夥人有時會設法從前蘇聯和中國一些新晉富豪手中籌資。

過去兩年，隨著拜登成為總統大選的有力競爭者，美國總統川普及其共和黨同僚發力設法引起公眾對杭特商業活動的注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杭特在烏克蘭天然氣公司布里斯馬控股公司（Burisma Holdings）的董事席位。2014年杭特加入該公司董事會時，正值烏克蘭政府在大力肅清貪腐，當時，布利斯馬控股公司創始人茲洛切夫斯基（Mykola Zlochevsky）一面設法迴避公司在國內外受到的調查，一面尋求提升公司在華盛頓的影響力。2014年到2019年期間，杭特一直按每月約5萬美元的標準在這家公司領取薪水。值得注意的是，2014年到2016年，他的父親、時任副總統拜登恰恰在歐巴馬政府負責為烏克蘭反腐提供國際支持。

川普及其共和黨同僚指控拜登父子涉嫌腐敗。川普曾經在2019年要求時任烏克蘭總統宣布對拜登父子啟動調查，此事成為川普被彈劾的罪名之一，而多虧共和黨控制下的參議院最終做出了無罪判決。

拜登父子否認自己有任何不當行為。杭特事後曾表示，之所以會接受布里斯馬控股董事一職，完全是因為自己當時考慮不夠周全。據9月份公布的參議院共和黨調查報告顯示，2015年，在杭特加入布里斯馬控股公司董事會後，奧巴馬政府的兩位官員曾提出質疑，在拜登負責美國對烏克蘭政策的情況下，杭特的做法是否構成明顯的利益衝突。川普曾稱拜登為關照兒子的生意而調整美國對烏政策，但調查報告並未支持他的這種說法。

隨著2017年拜登準備卸任副總統、退出政壇，杭特在海外的商業活動不僅再次活躍起來，而且還從原來擔任董事升級到了擔任股東，並提供諮詢服務，這一回與杭特合作的主要是中國企業。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後冷戰時代美國最大的戰略失算—誤判習近平 ｜ 更多文章 ）

從2017年開始，杭特海外業務的中心一直圍繞著中國能源大亨葉簡明進行。葉簡明旗下的中國華信能源有限公司（CEFC China Energy Co.）是中國最大的民營能源企業，該公司通過一系列兼併在全球範圍進行產業布局，在查德收購了多處油田，在阿聯酋獲得了石油生產權益，還在捷克成立了多家金融控股公司。葉簡明本人與中國軍方情報部門有關聯，他在許多國家結交了有政治影響力的人物，並利用這些關係來幫助他促成在當地的交易。

到2017年，葉簡明和杭特將雙方關係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雙方組建了一家合資公司，杭特的叔叔、拜登的弟弟詹姆斯·拜登（James Biden）也在合資公司股東之列。詹姆斯·拜登擁有一家投資公司，一直支持哥哥的競選活動。據《華爾街日報》看到的一條手機短信，詹姆斯稱他和杭特只是為葉簡明女兒進入曼哈頓一所高級私立學校幫過忙。他沒有回覆記者提出的問題。

在参觀了葉簡明在紐約價值5000萬美元的頂層公寓後，杭特發給一位商業合夥人的短信中這樣寫道：「我是他新家的第一位客人，他親自在廚房為我做午餐，我們一起在廚房用餐，他讓我幫他處理一些私事。」

杭特的這位合夥人就是洛杉磯商人鮑勃林斯基（Tony Bobulinski），他、杭特和詹姆斯以及其他幾人都是SinoHawk Holdings LLC的合夥人，華信不僅持有這家合資企業50%的股權，還承諾將提供全部1000萬美元的啟動資金。

鮑勃林斯基曾作為川普競選團隊的嘉賓，出席了川普和拜登的最後一輪大選辯論，他表示，自己當初曾為能與杭特和華信合作感到喜出望外，因此同意承擔與合資公司組建有關的跑腿工作。鮑勃林斯基在10月份向《華爾街日報》公開了他與杭特及其他合夥人之間往來的數百份電子郵件、短信及通訊記錄。他說，SinoHawk從未拿到過華信承諾的種子資金，這讓他感到沮喪，還說當他讀到參議院的調查報告，得知華信給杭特電匯了錢，這種沮喪情緒加劇了。

由於杭特和其他合夥人拒絕回答《華爾街日報》提出的問題，通訊記錄中的許多內容無法查實。但一系列採訪，公開記錄以及參議院共和黨人的調查與通訊記錄中的許多事件描述一致。

按照規劃，SinoHawk負責尋找適合投資的基建項目，華信負責提供項目所需資金。SinoHawk制定的商業計劃包括在羅馬尼亞等歐洲國家，以及阿曼和哥倫比亞等國進行投資，這些計劃有時要動用杭特和詹姆斯·拜登與當地政治家的私人關係。至於在美國可以藉助的關係，計劃書中列出了20多位美國政治人士。

SinoHawk一份標註為敏感且機密、落款日期為2017年4月的戰略紀要是這樣寫的：「我們打造的是一個由最高級別的政府、銀行和企業組成的戰略聯盟。」

2017年春天，為啟動SinoHawk項目，杭特曾多次奔走於洛杉磯、邁阿密和紐約。

2017年5月，短信和其他通訊記錄顯示，杭特曾飛往布加勒斯特與華信高管匯合，當時正值華信在積極推動其在中歐的發展戰略。羅馬尼亞政府當時發布的公告顯示，華信高管在布加勒斯特受到羅馬尼亞總理的接見。華信此行的目的，就是將其在當地的業務從加油站和煉油廠擴展到基建和金融領域。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後冷戰時代美國最大的戰略失算—誤判習近平 ｜ 更多文章 ）

在杭特試圖幫助華信擴張業務的同時，他還在為一位官司纏身、想要出手物業資產的羅馬尼亞富豪提供諮詢。在貪腐指控威脅到他的房地產帝國後，羅馬尼亞房地產大亨波波維奇奧（Gabriel 「Puiu」 Popoviciu）找到杭特，希望得到他在法律和商業方面的意見。據一位知情人士表示，杭特每年都會和波波維奇奧見上幾面，兩人會面的地點一般在布加勒斯特的高級俱樂部Loft Diplomat。

另一位與杭特有著商業關係的中國商人是渤海華美（上海）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Bohai Harvest RST （Shanghai） Equity Investment Fund Management Co.）創始人李祥生（Jonathan Li）。自2013年渤海華美創建以來，杭特一直擔任這家公司的董事，但不領取薪酬。該公司的商業計劃包括在美國進行投資，但杭特的律師及其他相關人士曾表示，杭特在這家公司並沒有扮演任何角色。

隨後到2017年10月，據中國監管備案顯示，杭特以股東的身份加入渤海華美，後者的資金主要由中國銀行（Bank of China Ltd. ）和其他幾家大型政府金融公司提供。渤海華美此時已經參與了至少10樁重大併購交易和首次公開募股（IPO），資產總額超過10億美元。但監管備案顯示，持有10%股權的杭特的出資額只有42萬美元，這是按照渤海華美在2013年創建時的股本計算的。即使這樣，據知情人士表示，杭特的出資額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以渤海華美其他合夥人借款的形式幫他墊付的。

在渤海華美投資的鋰電池巨頭寧德時代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Contemporary Amperex Technology Ltd.） 2018年6月在深圳證交所上市後，歸屬杭特的IPO所得被兌現，而沒有用於償還渤海華美合夥人為他墊付的貸款。渤海華美合夥人王昕證實了上述安排，稱借款完全合理合法，與腐敗或任何由此得出的謬論扯不上半點關係。

在中國，新股發行會受到投資者的熱烈追捧，對基石投資者來說，新股上市常常是單向投機。按首次公開募股發行價計算，渤海華美持有的寧德時代股票市值為2800萬美元，該股上市首日即飆升44%，且上市後股價持續上揚，包括杭特在內的股東都因此盈利。

杭特的律師去年發布一項聲明表示，杭特沒有因為對渤海華美的投資而收到過任何回報。

杭特在海外的商業活動開始加快之時，適逢他的個人生活和財務狀況面臨諸多打擊之際。

由於未能通過藥檢，杭特在2014年被美國海軍預備役除名。在2017年的離婚訴訟中，杭特的前妻凱特琳·布勒·拜登（Kathleen Buhle Biden）稱夫妻倆欠稅313970美元。她在離婚文件中指出，兩人的信用卡已經透支，並且以住房為抵押提取過雙份抵押貸款，凱特琳指責杭特大手大腳，曾經在兩個月時間裡就揮霍了12萬美元。公開記錄顯示，杭特在近幾年還被執行過數次應收稅款留置權，其中一次被撤銷，還有幾次得到執行。

合資公司SinoHawk從未正式投入營運。儘管如此，參議院共和黨人的調查報告顯示，自2017年8月以來，與華信相關的實體向杭特在華盛頓的律所Owasco PC累計支付了法律和諮詢費479萬美元。報告指出，這部分付款中還包括用於支付杭特、杭特的叔叔詹姆斯以及詹姆斯的妻子莎拉·拜登名下信用卡帳單的逾10萬美元。

《華爾街日報》先前報導稱，在負責杭特跨國往來帳款的一家美國銀行提交可疑活動報告後，政府調查員開始展開詳細調查。在調查過程中，參議院共和黨人曾要求美國財政部提交相關的可疑活動記錄。美國司法部對此不予置評，調查案目前由德拉瓦州美國檢察官辦公室負責。

杭特曾在2019年10月表示，如果他的父親當選美國總統，他將辭去在海外的所有董事職務，杭特目前已經退出烏克蘭布里斯馬控股公司的董事會，而華信公司已名存實亡。至於葉簡明，早在他的一名助手在紐約面臨貪腐指控一年多之前，他就已經失蹤。

在2019年10月透過其律師梅賽萊斯發表的聲明中，杭特沒有說明是否將剝離自己在海外公司的股權。中國的公司備案顯示，杭特沒有剝離這部分股權。

備案顯示，由杭特控制的德拉瓦州註冊公司Skaneateles LLC依然持有渤海華美10%的股權。杭特可以轉讓這部分股權，但由於渤海華美持有的非上市資產的估值難以確定，因此股權轉讓會比較複雜。一名接近渤海華美的消息人士表示，由於杭特的持股讓這家公司備受國際關注，該公司的交易活動已因此受限。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後冷戰時代美國最大的戰略失算—誤判習近平 ｜ 更多文章 ）

這位人士說，我們沒想到他會引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