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瑪夫觀點：崙布山考古遺址─讓文化說話，讓土地記憶重生

花蓮卓溪鄉的崙布山（布農語 Dauqpusan）考古遺址，出土陶片、石杵、磨製箭簇與大型石器等距今兩千年的文物，是台灣極具代表性的山區史前聚落。此遺址不僅具考古學價值以及布農族文化記憶與祖先連結的重要地景，更是南島民族遷徙與文化傳承的重要發源核心證據之一。

本文呼籲政府以「文化景觀修復」與「空間正義」為核心，建立族人共構參與的文化治理模式，讓文化資產重回族群生活與土地呼吸之中。

位於花蓮卓溪鄉的崙布山（布農語 Dauqpusan）考古遺址，是台灣東部極具代表性的史前人類聚落遺址。考古單位在挖掘過程中，出土了破碎的陶片、石杵、磨製箭簇與大型石器等珍貴遺物。這些器物經專業分析確認，年代約距今兩千年，橫跨新石器時代晚期至金屬器時代初期，顯示早期人群在中央山脈東麓的活動與社會演進，為研究台灣史前文化提供重要線索。

崙布山不僅是一個考古現場，更是布農族的文化記憶之地。族人稱此地為祖先安居的所在，視之為族群起源與精神延續的根源。山勢、溪流與石構遺跡交織成獨特的文化景觀，見證布農族以山為家、以地為師的生活智慧。這些地景不只是自然的存在，更蘊藏著祖先的世界觀與生活哲學。

然而，長久以來，台灣的文化資產保存體系多以「物件導向」為核心，將文化遺址視為學術研究的樣本，而非活著的文化場域。這種以外部視角進行的保存方式，往往忽略了原住民族的主體性與詮釋權，導致文化被制度化地「博物館化」，成為被觀看的歷史，而非被延續的生活。崙布山的存在提醒我們：若文化保存缺乏族人的參與與詮釋，遺址終將成為失語的遺跡。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在《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保護公約》中指出，文化景觀是人類與自然長期互動的結果，強調人與土地之間不可分割的關係。崙布山正體現了這樣的精神：族人依山而居，順應地形與水文建構聚落，運用木、石、竹、草等材料打造房舍，形成與生態相容的生活模式。這些空間配置，不只是技術性的建築成果，更是宗教信仰與社會倫理的具體呈現。

因此，崙布山的保存不應止於文物挖掘與陳列，而應邁向「文化景觀修復」的實踐。唯有整合自然生態、部落知識與族人生活經驗，並在社群共識中進行修復，遺址才能從靜態的展示場轉化為活態的文化場域。這不僅是文化保存的工作，更是族群重新連結土地、重建自我敘事的過程。

文化保存的核心是人。崙布山的未來發展，應以族人為主體，讓文化的詮釋權與使用權回到族群手中。過去政府以「國家文化資產」名義管理遺址，卻鮮少讓族人參與研究、規劃或展示的過程。這樣的「替代性保存」雖出於善意，卻延續了知識權力的不平等。文化的詮釋權應屬於文化的擁有者。政府在制度上必須檢討並建立原住民族實質參與的機制，讓部落能成為文化治理的主體，進而實踐真正的空間正義。

目前，在地研究團隊與布農族社群已共同推動以「文化景觀修復 ×空間正義 ×原民共構參與」為核心的研究架構。學者與族人攜手進行口述歷史、田野調查與文化詮釋，透過部落討論會將研究成果轉化為政策建議，並建立以社區為核心的文化維護與教育體系。這樣的模式實踐了《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第31條所保障的文化自主與知識主權，也呼應UNESCO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的延續的倡議，應由族人自己書寫。

崙布山的價值不僅屬於布農族，也屬於整個台灣。從陶片、石杵到大型石器，每一件出土的文物都在訴說人與土地的對話，記錄著族群如何在山林中尋求生存與尊嚴。文化保存的目的，不只是封存過去，而是讓記憶在當代重生。唯有當政府、學界與部落攜手合作，讓文化景觀修復、空間正義與族人共構並行，崙布山才能從沉默的遺址化為會說話的山，讓布農族的智慧與台灣的文化自信，在世界的視野中被聽見。 （相關報導： 陳羋妡觀點：他捧過曹操頭骨？中國考古權威唐際根釐清曹操疑塚真相！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布農族學者，中原大學設計學院副教授，長期從事原住民建築文化資產與空間正義研究及國際人道救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