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從潰堤到人命—卓榮泰責無旁貸、中央責任不能模糊

馬太鞍溪堰塞湖潰堤，超過6000萬噸洪水夾帶巨量砂土，衝破馬太鞍溪橋，泥水如海嘯般湧入光復市區造成18人不幸罹難、6人失聯、107人受傷的悲劇，令人不忍卒睹。

筆者身為花蓮縣吉安鄉慶豐村現任村長，對此災情相當關注，因為1990年歐菲莉颱風，不僅在銅門造成嚴重土石流災害，亦在七腳川溪（吉安溪）上游造成山體崩塌，大量土石被橋墩攔阻、堆積，衝破後造成慶豐村、太昌村嚴重土石流災害，據說有十餘人罹難。這起事件，也讓村長團隊平日亦重視防災工作，因此特別關注馬太鞍溪堰塞湖潰堤災害。近期讀了些公開資料，提供些看法交流，先說結論：

一、卓榮泰院長要究責，應從中央嚴重低估馬太鞍堰塞湖「極端潰堤」狀況檢討起，承擔判斷錯誤的政治責任。過去兩個月的評估，中央一直低估最壞狀況的範圍與撤離人數（受災範圍5個村、撤離700人），直到災前不到兩天，才將災害影響範圍擴大至12個村、撤離近8000人。卓榮泰作為中央災害防救會報召集人，勘災時絕口不提中央低估災情的嚴重性，卻在未經調查前就定性地方政府撤離有瑕疵，不僅是卸責，也是對地方基層人員不可承受之重。

二、為何大馬村能完全撤離，大同村不能？事實是，大馬村8月就被劃入撤離範圍，並舉辦撤離說明會議、楊柳颱風時預防性撤離、也有自主防災的社區基礎；大同村則是在災前不到兩天才被納入受災範圍。因此防災整備的時間與經驗，都與大馬村有很大落差。

面對不定時炸彈，人民只能坐等潰堤災害！？

馬太鞍溪堰塞湖自7/26發現到9/23潰堤，中央政府用近兩個月的時間來因應這顆不定時炸彈，當時專家多認為，無法處理堰塞湖本身，只能進行調查分析、監測、預警乃至疏散。即便沒有樺加沙颱風，預估也將在10月初溢流，潰堤災害只是早晚問題。

但站在基層人民的角度，我們要問，真的只能坐等潰堤嗎？面對壩體比石門水庫還高、滿水位等同南化水庫的這顆不定時炸彈，中央政府真得窮盡一切可能來拆彈了嗎？我們不是專家，不敢妄言，但是台大生物環境系統工程學系退休教授張文亮指出，在防治上有盡早做洩洪道、防堵壩體滲水、串聯式人工堆塞的臨時壩等多種可能，這是否為前端一關又一關失守，人民只能承受前端失守的後果？
#中央嚴重低估極端潰堤影響範圍，恐是撤離不及的核心因素

讓我們更膽顫心驚的是：就算中央判斷無法短期內處理，也得做好因應最壞狀況的準備。在8/26，卓榮泰院長面對立委質詢時，仍持「除非下很大很大的雨，不然沒有立即性的危險」等語，但陽明交大團隊評估早已指出若累積降雨量達400-800mm，溢流時程將大幅提前，而這種雨量在颱風季並不罕見，卓院長的說法誤導了社會對於風險的感知。更別說，回顧過去兩個月的準備，極端潰堤的受災「範圍」與「撤離人數」一直都被嚴重低估。 （相關報導： 調查》台灣其實有全球首創野外實驗堰塞湖　花蓮馬太鞍災難幫上了什麼忙？ ｜ 更多文章 ）

根據林保署8/15地方說明會資料，設定保全對象約5個村、近700人。甚至到9/17日專家會議還將最可能情境從極端潰堤改為晴天溢流，9/19更將可能影響人數調降為275人，並沿用到9/21下午2點。轉折點是9/21當天下午6點的防災會議，決定採用李鴻源教授召集的台大團隊的新版災害範圍，範圍從5個村擴增到12個村，撤離人數增加為8000人。

中央對於9/21前後撤離人數暴增的解釋是，因為颱風一直在變，所以滾動式修正。問題是，攤開這兩個月的整體評估，我們會看到，問題並不只是對於「樺加沙颱風」的評估準確與否；更關鍵的，是中央一直嚴重低估對於馬太鞍堰塞湖極端潰堤的狀況，過去的因應，都是建立在此錯誤基礎之上。但災後行政院長卓榮泰的現勘，隻字不提中央對自身的檢討，全然甩鍋給地方，是毫無承擔的錯誤歸因。

賴總統急著肯定中央政府，卻迴避中央低估極端潰堤狀況的事實

18位不幸罹難者中，媒體披露的14位罹難者受難地點，有10位是在大同村。很多人質疑，一樣在強制撤離範圍內的大馬村能夠完全撤離，為何大同村做不到？賴清德總統更加強說：「大馬村接受中央的警告，把全村撤離，避開這場災難…」，彷彿其他村就是因為不接受警告而釀災，賴總統忙著肯定中央政府最後一刻的示警，卻迴避中央此前低估極端潰堤狀況，對其他村落防災整備的影響。

事實上，大馬村並不單單是接受中央警告、進行撤離這麼簡單，更關鍵的是，大馬村有一個多月的防災整備時間，因為它8月已被納入堰塞湖的致災範圍；但中央過去對極端潰堤狀況的低估，大同村根本沒有被納入防災範圍，到災害前不到兩天才突然被擴大納入。還有評論說大馬村在9/20就召開部落會議討論此事，為何大同村做不到？事實是，9/20時大同村根本還不在撤離範圍內，如何期待村長或部落比專家還專業，就預先召開會議？

為何大馬村做得到完全撤離？要看見整備條件的差異

再者，八月就被納入撤離範圍的5村、700人中，大馬村中就有523人被納入保全對象，是所有村落中最多的。8/12光復鄉舉辦保全戶撤離說明會，同日進行楊柳颱風來襲的預防性撤離，且大馬村長表示該村落有做自主防災的社區基礎。也就是說，許多大馬村民的災害意識是經過地方說明會進行教育、日常也有防災基礎，更有過實際撤離經驗。這些條件差異，帶來的防災資訊、災害意識、疏散行動的落差，是我們在批評時需要正視的。

試問，在9/21傍晚才新增納入範圍的七千多人，如何知道水會淹多高？災情到底是「門口有些水淹過」（內政部長劉世芳在會議中的說法），還是大量泥流衝入家門，會把人車吞沒？這都會牽動民眾對於是否撤離的利害評估。再者，民眾對「垂直避難」是陌生的，是在哪一刻開始要往二樓跑、要躲多久，這都需要溝通與演練。又，政府有發動比細胞簡訊強度更高的「海嘯警報」嗎？如果整備時間有一個多月，當然可以對保全戶一一造冊、說明，問題是當時間只有不到兩天的時候，顯然沒有充分的時間讓所有第一線的村長、鄰長、村民都能理解災害的風險。

結語

地方政府的撤離工作固然該檢討，但沒有先檢討過去中央政府嚴重低估潰堤狀況，就完全問責於地方或村長個人，是不公平的。就如陽明交大教授單信瑜亦指出：「目前防災體系有『權責切割』問題，雖然中央政府擁有科技能力，卻未能協助地方政府，而中央政府不僅輕忽颱風季的強降雨風險，也未能在地方能力、資源設備不足時主動介入協助。」

本次災害的各種復原工作，在中央、地方政府與全台愛心善心注入下努力進行中。筆者作為基層村長，也是防災的第一線，相信村長們多是勇於任事的，未來會有許多調查、檢討、究責來還原事實。而從中央嚴重低估極端潰堤的狀況，導致壓縮地方疏散撤離工作時間，許多村落最後一刻才被劃入保全範圍，缺乏防災整備工作的條件，這是卓榮泰應該優先究責的問題，更是中央政府不可迴避的責任與承擔。

＊作者為花蓮縣吉安鄉慶豐村長服務團隊 （相關報導： 調查》台灣其實有全球首創野外實驗堰塞湖　花蓮馬太鞍災難幫上了什麼忙？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