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安全還是全面監控？中國「數位身分證」即將上路，11億網民數據全入北京囊中

中國政府計畫在15日實施「數位身分證」制度，將網路身份驗證的責任從私人企業手中收回。這意味著未來民眾登入網站或應用程式時，不再需要向業者提供個人資料，而僅需透過這張數位身分證便能完全驗證。官方稱此舉能強化資訊安全並保護用戶個資，但外界普遍擔憂，這將強化北京對民眾數位生活的監管權力，同時重塑高達1.3兆美元的網路經濟格局，甚至可能影響中國人工智慧的未來發展。

根據這項新計劃，中國民眾可以透過應用程式，將包括臉部掃描在內的大量個人資料上傳給警方，以取得數位身分證；一旦申請成功，用戶便能使用這張身分證來登入各種網站。《經濟學人》1日指出，該計畫早在一年前就開始試行，吸引600萬人響應註冊；儘管目前屬自願性質，但官方媒體和公安系統正積極以「資訊安全」為由，強力敦促中國網友盡快完成申辦。畢竟中國有11億名網路用戶，而光是阿里巴巴、美團和騰訊這些網路巨頭，其市值總和就高達1.3兆美元（約合新台幣37兆6740億元），足以說明中國的網路市場有多麼龐大。

中國政府早已試圖嚴密監管網路活動，例如建立「防火墻」封鎖數十萬個網站，包括外國新聞媒體、搜尋引擎和社群媒體平台等。然而，現行的網路管制系統不僅疊床架屋，執行起來也相當繁瑣。在中國，無論是要發文、玩線上遊戲，或是點外賣，民眾都必須向提供服務的公司進行實名註冊。

藉由實名認證，北京得以將部分的監管責任「外包」給這些網路企業，一旦有用戶散播當局不樂見的「謠言」，警方便能透過這些公司掌握的用戶真實身份，以施加懲處；根據警方說法，光是去年就有多達4萬7000人因此遭到懲罰。而各大網路公司也積極配合政府審查，例如社群平台微博就透過關鍵字封鎖和龐大的審查團隊，對其6億名用戶進行約束。

根據《經濟學人》，「數位身分證」便是現有網路審查制度的升級版。未來，網路公司對其用戶身份的了解程度將大幅降低，因為民眾得以直接使用數位身分證來登入網站或應用程式，不再需要向網路公司提供任何個人資料；而企業方只能看到一串匿名的數字和字母代碼。網路平台仍然可以對用戶進行審查和舉報，但只有警方才握有所有用戶的詳細資料。

為了打詐才推行？

事實上，全球已有數十個國家擁有類似的數位身分系統，例如澳洲和英國，儘管它們的數位身分證多半僅限於政府服務使用，而且不是由警方管理；印度更早在2009年就開始推動其備受讚譽的「阿達爾」（Aadhaar）生物辨識卡。反觀中國作為一個高度監管的國家，竟沒有更早推出數位身分證制度，不免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那麼，中國政府為什麼選擇現在推行呢？《經濟學人》指出，短期而言，這項計畫旨在防止消費者繼續受害。由於個人資料被賣給第三方，許多中國人飽受垃圾電話騷擾，而大量數據外洩也使得電信詐騙案件層出不窮；根據《經濟學人》，這些詐騙案使中國每年損失數十億人民幣。官媒興奮地在宣傳影片中表示：「這就像是政府給我們送了一件防彈背心，保護我們的個資！」 （相關報導： 北京觀察》主權移交28年後，香港還是「一國兩制」的樣板嗎？ ｜ 更多文章 ）

反對聲浪

儘管政府大力推行，但批評者擔心數位身分證將加深國家對人民的監管力度，例如警方藉此得以有效收集每個人使用的所有網站和應用程式資料。未來，數位身分證的資料可能被納入一個更全面、更完善的線上監控系統；該計畫於去年首度公布時，就曾在網路上引發反彈，北京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勞東燕在微博上稱其為「騙局」，隨後，她的評論便遭刪除、帳號也被暫時停用。

此外《經濟學人》指出，中國政府的資料管理紀錄也不怎麼令人放心。基層官員的薪水往往不高，有些人會私下販賣有價值的資料來賺外快；而資料庫管理也很鬆懈，像是2022年，一名駭客從上海公安局的資料庫中，竊走了10億筆個資，只因造訪和管理該資料庫的控制台沒設定任何密碼。

背後的宏大願景

從長遠來看，這項數位身分證計畫是中國一個宏大願景的核心，其目標是讓國家能對經濟活動產生的大量資料流，擁有更牢固、更集中的控制權。根據《經濟學人》，這其中的一部分動機出自國家安全考量，畢竟民眾的個資若落入不法之徒手中，便可能成為散播假訊息或網路攻擊的目標。

當然，這項願景背後也潛藏著巨大的經濟機會。中國政府認為，數據有如勞動力、資本和土地，是重要的生產要素，他們不希望資料被企業壟斷，而是希望這些數據能被廣泛使用和交易。為此，地方政府已紛紛建立起數據交易所，允許政府機構、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將數據貨幣化並進行交易。例如，在中國南部的科技重鎮深圳，企業甚至可以購買到消費者使用國家電網電力的資料。今年6月，中國國務院頒布新規定，防止各政府部門之間將資料「鎖在」各自的系統中；目前，一個全國性的數據交易所也正在籌建中。

這一切都關乎中國海量資料所產生的「資料紅利」，以及這些紅利由誰護得。

《經濟學人》指出，雖然未反映在股市表現上，但數位身分證將有損民營網路平台的利益。中國政府近年來已對多家網路企業進行打擊，例如2021年，阿里巴巴旗下的金融科技巨頭螞蟻集團被迫與中國央行共享其消費信貸資料；同年，叫車公司「滴滴出行」無視警告在紐約證交所上市，因此激怒了監管機構，便在隔年因「非法收集數百萬條用戶資料」以及「威脅國家安全」為由，遭罰款80億人民幣（約合新台幣323億元），並被迫退市。如今，中國網路數據的控制權正迅速收編至國家機關手中。

集中化資料流也有助於中國的AI發展。《經濟學人》指出，中國公司被禁止購買美國設計的AI晶片，但正如台灣科技投資者李開復所說，他們仍然可以嘗試透過向演算法提供更多、更高品質的數據資料來尋求競爭優勢。有賴於中國各城市中數百萬個監視器，中國公司透過海量數據，已在臉部辨識技術領域處於領先地位。

然而，儘管中國政府對數據技術抱持樂觀態度，但像2022年的上海公安資料庫洩漏事件，說明了即使將資料由國家集中管理也未必比較安全。《經濟學人》最後指出，這類醜聞本可能使民眾對「數位身分證」等政府計劃心生警惕，但「幸好」，中國官媒與科技公司即時將相關報導從網路上消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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