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川普終於「搬開路上的大石頭」貨真價實的「川普年代」即將來到

美國總統喜歡用綽號「瘋狗」（Mad Dog）叫他的國防部長馬提斯（Jim Mattis），其實這位陸戰隊退役四星上將很討厭這個綽號，聲稱是媒體亂扯（但川普就是要將錯就錯）；他縱橫軍界與政壇40多年，打過波灣戰爭、阿富汗戰爭與伊拉克戰爭，靠的絕不是「瘋狗亂咬」。

在戰場上跟過馬提斯的老部下都知道，他在部隊中真正的綽號與代號是「CHAOS」。混亂？大亂鬥？好像也不怎麼恭維。其實「Chaos」是馬提斯部屬一句話的字首縮寫：「Colonel Has An Outstanding Solution」，「上校有絕招」。

老將拔營而去，白宮即將陷入混亂

馬提斯當上校是20多年前波灣戰爭（Gulf War）的沙漠往事，後來上校一路晉升上將，還擔任全世界最強大軍隊一人之下、百萬人之上的職務──美國國防部長。只不過面對史上最出格也最不夠格的三軍統帥，上將再也使不出絕招，只能黯然引退，讓白宮從此陷入「CHAOS」的原義：混亂。

2017年馬提斯剛上任時接受媒體訪問，記者問這位終身不婚奉獻軍旅的「武僧」（Warrior Monk）、藏書7000多冊的「儒將」：「有沒有什麼事會讓你晚上睡不著？」「沒有，但我會讓別人晚上睡不著。」

敘利亞決策，最後一根稻草

這幾天，馬提斯應該是讓川普睡不好覺。這個月14日，川普與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通電話，談到敘利亞內戰，艾爾多安指出伊斯蘭國（IS）已經窮途末路，交給土耳其料理就可以了，美國沒有必要繼續在敘利亞駐軍。川普一方面被搞得很煩，一方面老早就有撤軍念頭，當場告訴艾爾多安：「好，都交給你，沒我們的事了。」

19日，川普正式宣布自敘利亞撤離約2000名美軍特種部隊。第二天，馬提斯遞出辭呈，對他而言，敘利亞撤軍不但是個糟糕的決策，而且是壓垮他與川普關係的最一根稻草。川普顯顯然完全不顧軍事、外交與國安幕僚的反對，也不曾與相關盟國及友邦磋商，更直接背棄了敘利亞北部長期與美國合作打擊IS的庫德族（Kurds）。

一封忠言逆耳、駁斥「美國優先」的辭職信

簡而言之，2011年爆發至今的敘利亞內戰將近尾聲，歐巴馬主政時期當斷不斷犯下大錯，川普則是連最後的籌碼與支點都放棄，將這個中東重鎮拱手讓給殘暴的阿塞德（Bashar al-Assad）政權、美國在全球的威脅俄羅斯（儘管川普對之情有獨鍾）與美國在中東的死對頭伊朗，並且將敘利亞北部的庫德族送進土耳其的虎口。

馬提斯不但辭職，而且以一封公之於世的辭職信表明他是為原則、理念而辭，並且針砭川普的軍事與外交方針，提醒川普要珍惜、尊重美國的盟邦與夥伴，要致力於結合盟邦共同維持國際秩序，如此才能夠真正確保美國的安全、繁榮與價值。換言之，川普短視近利、藐視盟邦的「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並無法「讓美國再次偉大」。 （相關報導： 國防部長從「主動辭職」變成「遭到革職」！川普對馬提斯辭呈懷恨在心，逼令提前於年底離職 ｜ 更多文章 ）

這些話義正辭嚴，但總統大人恐怕只覺刺耳煩心，再加上主流媒體（也就是川普口中的「假新聞」）一面倒的撻伐，向來只受奉承、不容批評的川普很快就按捺不住，23日突然下令原訂明年2月底離任的馬提斯提前拔營，還以推文羞辱馬提斯曾是歐巴馬的「棄將」，似乎渾然忘卻2年前請他出山時盛讚他是「當代的巴頓（George Patton）將軍」。

「現在我們已經把路上的石頭拿開了……」

許多分析都指出，川普雖然惱羞成怒，但恐怕也很有如釋重負的暢快感。套一個台灣政壇著名的典故：2000年民進黨首度取得執政權，但陳水扁總統上任後責成國民黨籍的國防部長唐飛（也是四星上將）組閣，營造藍綠和解氛圍。但是唐飛在行政院長的位子上只撐了不到5個月，就因核四續建的爭議而下台。他去職後，陳水扁有感而發：「現在我們已經把路上的石頭拿開了……」

川普治下的白宮曾被自家共和黨人形容為「成年人的托嬰中心」（adult day care center），川普本人也被形象化為一個無知、衝動、亂發脾氣的「巨嬰」。他上任近2年來，美國的國際形象一蹶不振，但還沒有出什麼大亂子，一方面是因為運氣好（尚未遭遇嚴重危機），一方面是因為他身邊還有幾位「大人」，可以遏制他最愚昧、危險的衝動，其中又以3位重臣的角色最為吃重：前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白宮幕僚長凱利（John Kelly）與馬提斯。

提勒森儘管曾經領導全球最大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長達11年，但是在國務際只撐了13個月，今年3月底遭到川普撤換。凱利與馬提斯兩位退役四星上將也會在今年底聯袂離開，讓川普有如一口氣同時搬開兩塊大石頭，從此一路暢行、不亦快哉。

「沒紀律，不讀書，不看簡報，對細節不感興趣」

今年12月7日，提勒森在老家德州接受訪問，談到川普時說他「很沒紀律，不喜歡讀書，也不看簡報資料，對許多事情的細節不感興趣，動不動就說『我相信如此如此』。」此外，川普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因此讓外界覺得他總是衝動行事。

更糟的是，川普身為國家元首，法律觀念卻極差。提勒森說：「總統有時會說：『我想做這件事，而且我要這樣做。』然後我就得告訴他：『總統，我知道你想做這件事，但是你不能這樣做，會違反法律、違反條約。』」

提勒森的訪問見報之後，川普的反應是破口大罵。

沒錯，今日全球唯一超級強權的領導人就是這樣一個「巨嬰」：無知、衝動、要人巴結奉承、不在乎專業、不尊重盟邦、排斥多邊合作、只談價錢不論價值、為了眼前利益什麼都可以交易或犧牲。 （相關報導： 國防部長從「主動辭職」變成「遭到革職」！川普對馬提斯辭呈懷恨在心，逼令提前於年底離職 ｜ 更多文章 ）

而且，從2019年1月1日開始，「巨嬰」川普身邊再也沒有提勒森、凱利與馬提斯這樣的「大人」監護。國會固然可以制衡，但美國畢竟是總統制；閣員不乏資歷與才幹俱優者，但馬提斯等三人的去職讓他們知道，「逢君之惡」是今日華府生存之道。換言之，從2019年1月1日開始，美國將進入貨真價實的「川普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