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春鴻觀點:林語堂先生冥誕談幽默

2020-10-10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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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以文學家林語堂(見圖)的冥誕為契機,撰文紀念他所仰慕的中國幽默大師。(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筆者以文學家林語堂(見圖)的冥誕為契機,撰文紀念他所仰慕的中國幽默大師。(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十月十日是中華民國的國慶日。很少人知道,這一天也是「幽默大師」林語堂先生的生日。清光緒21年(1895)十月十日,林語堂先生生於福建省龍溪(漳州)縣。他是一位以英文書寫而揚名海外的中國作家,也是集語言學家、哲學家、文學家、旅遊家、發明家於一身的知名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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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語堂先生的粉絲,遍讀他的著作,尤愛讀他寫蘇東坡。他的《蘇東坡傳》第五章,寫蘇家父子三人和兩個兒媳婦從大石佛出名的嘉州上船,上京赴任,躊躇滿志,心情好到極點。語堂先生寫的這段遊記也是輕快寫意,使人如臨其境與古人同遊。讀到神往處,一讀再讀,定意此生必要作此壯遊。果然,數年前得償夙願。惟彼時大壩已興建,許多三蘇所見的古蹟都已在水底,隨行幸有《蘇東坡傳》相伴。說蘇東坡是中國史上第一才子,一點都不溢美。蘇東坡一生詩文乃天成幽默之作,語堂先生是蘇東坡的粉絲,受他影響內化為氣質,不在話下。他留下<論幽默>一文,使我們得以追隨其遺作,一窺幽默堂奧,幸甚!林語堂以音譯「幽默」(Humor)一詞,提倡幽默文學,「幽默大師」自此加冕。林語堂關於「幽默」的論述〈論幽默〉一文原來發表在他主編的刊物《論語》上,後來由他的女兒林太乙收錄在《語堂幽默文選》中。

西洋哲學家、思想史極少論及「幽默」

語堂先生說幽默,不是拿它來「定義」做學問的。他的等身著作,幾乎每一部書的字裡行間,都可見他幽默氣質優游其間。若說20世紀最文明的華人,語堂先生當之無愧。他創辦《論語》半月刊,以「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為編輯方針,他真的做到了。一直到現在,百年後,外國人如果對中華文化有「嚮往之情」,有尊敬及好感,語堂先生應居首功。今值先生冥誕,特別以「幽默」為題作文,只能略窺先生的精神於一二;本文寫作的另一原因在於考察古今西洋哲學家、思想史,其對「幽默」這個概念不但極少,因為「幽默」的體現似乎在西洋思想「論述」之外,若說哲學家對此卻隻字未提也不誇張,反而基本上對「類幽默」的「玩笑」、「嘲笑」的多所批評。爬梳若干西方思想,對照語堂先生對「幽默」的闡揚與啟發,爰作斯文,以為紀念。

文藝復興時期之後,亞里斯多德(右)的形象就像拉斐爾的「雅典學院」畫中所描繪的,是位與柏拉圖(左)並列而毫不遜色的偉大學者。(取自維基百科)
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左)認為笑是惡意的、輕蔑式的享受。(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如果王偉忠率劇組原班人馬「上朝」……

在台灣,我們每天看電視新聞,總有說不出的難過。尤其看到政客滿口瞎話,更使人在用餐時刻食不下嚥。原因很多,但我們的世界缺少「幽默」很可能是讓我們不開心或開心不起來的主因。我頗為懷念當年王偉忠製作的「全民大悶鍋」、「全民最大黨」系列。心想,如果王偉忠率劇組原班人馬「上朝」,取代當今政壇的牛頭馬面,台灣會不會快樂一點;兩岸會不會一笑泯恩仇,從此不再動干戈。語堂先生在 <論幽默> 一文的結語就說:「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乾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其結果必有天下相率而為偽的生活與文章,也必多表面上激昂慷慨,內心上老朽黴腐,五分熱誠,半世麻木,喜怒無常,多愁善病,神經過敏,歇斯的利,誇大狂,憂鬱狂等心理變態。《論語》若能叫武人政客少打欺偽的通電宣言,為功就不小了。」

幽默,經常是自然發生的;不是「裝」出來的

幽默,經常是自然發生的,不是「裝」出來的,連作者也許不得而知,乃是「自然幽默」。幽默文章並非遊戲文字。語堂先生說:「文人偶爾戲作的滑稽文章,如韓愈之送窮文,李漁之逐貓文,都不過遊戲文字而已。真正的幽默,學士大夫,已經是寫不來了。只有在性靈派文人的著作中,不時可發見很幽默的議論文,如定庵(龔自珍,1792-1841)之論私,中郎(袁宏道,1568-1610)之論癡,子才(袁枚1716-1798)之論色等。他又舉例《詩經》三百篇中《唐風》作者感覺人生之空泛而唱「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說人們有車子又有馬,不駕不騎放一旁。一旦翹辮子,子孫再買雙B,自己爽去。這段話經過3,000年聽起來竟那麼熟悉,已露出幽默滋味了。幽默是一種從容不迫的達觀態度,《鄭風》「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熱情開放的女子說:「你若愛我想念我,趕快提衣蹚溱河。你若不再想念我,豈無別人來找我?你真是個傻哥哥!」原來遠古就有「呆頭鵝」不解風情:勇敢的性情女子令人神往,真逗啊!尤其文字高雅,的確體現了「詩無邪」。

「五毛」和1450被稱為「酸民」,自爽以為幽默

誠然,我們要的幽默可不是網紅的俏皮諷刺,更不是「問候」別人祖先的省罵國罵。在每日新聞中,我們常見有某人「嗆」了誰;某人被誰「酸」了;在網上貼文的「五毛」和帶風向的1450,被稱為「酸民」,自爽以為幽默,其實都是格調低劣的草民。語堂先生說:「一般人認為幽默是俏皮諷刺,因為即使說笑話之時,亦必關心世道,諷刺時事,然後可成為文章。其實幽默與諷刺極近,卻不定以諷刺為目的。諷刺每趨於酸腐,去其酸辣而達到沖淡心境,便成幽默。欲求幽默,必先有深遠之心境,而帶一點我佛慈悲之念頭,然後文章火氣不太盛,讀者得淡然之味。幽默只是一位冷靜超遠的旁觀者,常於笑中帶淚,淚中帶笑。」

20200712-台北車站大廳增添「微笑」圖樣。(台鐵局提供)
筆者認為所謂的幽默是深遠超脫的,故只會笑不會怒。(資料照,台鐵局提供)

幽默的情境是深遠超脫,所以不會怒,只會笑

幽默有時候是很私人的,並非人人皆曰幽默才是幽默。戀愛中人、閨第之樂,不容與外人道者,也有幽默。如果你想試驗交往的異性對你是不是有好感,很簡單,如果你說甚麼,他(她)都癡癡地望著你笑,他(她)肯定是愛上你了,不過那不代表你說的話很幽默,只證明他(她)被你「電」到了。語堂先生說:「假使你能夠在你所愛的人身上見出荒唐可笑的地方而不因此減少你對他們的愛,就算是有俳調的鑒察力;假使你能夠想像愛你的人也看出你可笑的地方而承受這項的矯正,這更顯明你有這種鑒察力。」當人們被問到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時,他們經常提到幽默。列出他們在配偶中所珍視的特質的夫婦的人通常將「幽默感」 (sense of humor) 放在第一位。其實幽默並未易得,語堂先生認為:「老子多苦笑,莊生多狂笑,老子的笑聲是尖銳,莊生的笑聲是豪放的。大概超脫派容易流於憤世嫉俗的厭世主義,到了憤與嫉,就失了幽默溫厚之旨。屈原、賈誼,很少幽默,就是此理。因謂幽默是溫厚的,超脫而同時加入悲天憫人之念,就是西洋之所謂幽默,機警犀利之諷刺,西文謂之『鬱剔』(Wit)。反是孔子個人溫而厲,恭而安,無適,無必,無可無不可,近於真正幽默態度。」不過也不著急,庸夫俗婦即使不能幽默,只要有愛,愛能遮掩一切,幽默就在其中矣!

多數西方哲學家對幽默的評價非常負面消極

很多人有刻板印象,以為華人不懂得幽默;好像西洋人才經常是幽默的。不過,從西洋的哲學史考察,也許讓你跌破眼鏡。按理說,哲學家應該特別關注生活中重要的事物,但是在關於幽默卻令人驚訝。

首先是從遠古時代到20 個世紀,只有幾個鮮為人知的思想家談到「幽默」這件事,而且他們所說的「類幽默」最多只在目前的「有趣」(funniness)的意義上使用。幾乎顯著的哲學家寫的笑或幽默(laughter or humor) 文章竟都如此。甚至可以說大多數哲學家對幽默的評價是非常負面消極。從古希臘直到20 世紀,絕大多數的「笑和幽默」的哲學意見集中在輕蔑或嘲弄的笑聲,指的是以笑聲倾倒的人,而不是喜劇,機智。

發笑和幽默是不同的,不知何故,西洋哲學精妙所在多有,對此卻不見闡述。語堂先生一段話就說準了「幽默」為何物。他說:「這種的笑聲 (按:會心一笑) 是和緩溫柔的,是出於心靈的妙悟。訕笑嘲謔,是自私,而幽默卻是同情的,所以幽默與謾駡不同。因為謾駡自身就欠理智的妙悟,對自身就沒有反省的能力。幽默的情境是深遠超脫,所以不會怒,只會笑,而且幽默是基於明理,基於道理之參透。」

柏拉圖認為笑是惡意的;輕蔑形式的享受

關於「笑」的批評家,柏拉圖是很有影響力的,他把「笑」視為一種理性自我失控的情緒。他說,在《理想國》裡,國家的領導人應避免大笑,「通常,當一個人暴力大笑時,他的狀況會引起暴力反應。」 尤其令人不安的是柏拉圖指《伊利亞特》和《 奧德賽》稱奧林匹斯山在眾神的歡聲中響起。他說:「有價值的人被笑所壓倒,我們就不能接受,如果是神,那就更不要說了。」簡單地說,柏拉圖對認為笑是惡意的。他分析了喜劇,說這一種「輕蔑的形式的享受」。他說:「總的來說,荒謬是某種邪惡,特別是惡習。這些惡習是自欺欺人的:我們嘲笑的人們想像自己比實際更富有,更帥氣或更富有道德。在嘲笑他們時,我們對邪惡(他們的無知)感到高興,而這種惡意在道德上是令人反感的。」

由於對笑聲和幽默的反對,柏拉圖甚至說,在理想狀態下,喜劇應該受到嚴格控制。他主張曖昧或抒情詩的作曲家以言語或手勢,以任何熱情或其他手段,讓任何公民以言語或手勢嘲笑,都該以法律禁止。柏拉圖之後的希臘思想家對笑和幽默也有類似的負面評論。儘管亞里斯多德認為「機智」是談話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他與柏拉圖一致認為笑聲表示輕蔑。他在《修辭學》中說,「機智是受過教育的狂妄自大」。他在《尼科馬奇倫理學》中警告說:「大多數人享受娛樂和開玩笑的程度超出了他們的本意……開玩笑是一種嘲弄,而法律界人士應該禁止某種開玩笑。」 

清教徒統治英國時取締了喜劇

專注於自我控制的斯多葛學派派人與柏拉圖一致認為,「笑聲會削弱自我控制」。這些對笑和幽默的反對影響了早期的基督教思想家,並通過他們影響了後來的歐洲文化。《聖經》中對笑和幽默的負面表述使他們更加堅強,其中絕大多數與敵意有關。的確,笑聲常常產生髒話,而對行動的髒話語則更加骯髒。通常會從言語和笑聲中進行批評和侮辱、打擊和傷害,甚至屠殺和謀殺。如果,那麼,我們將為自己採取好的忠告,不僅要避免犯規,言行不端,以免造成衝突,要避免不合時宜的笑聲。

毫不奇怪,最強調自我控制的基督教修道院,嚴厲譴責笑聲。最早的修道院命令之一是埃及的帕喬姆(Pachom)禁止開玩笑。最有影響力的修道院法典《本尼迪克特規則》建議僧侶「寧願言語謙和,不要胡言亂語,不要僅僅為了引起歡笑;不要喧囂的笑聲。」 在《謙卑階梯》一書中,第十步是對笑的約束,第十一步是對開玩笑的警告。至今1500年前的教宗聖波尼法爵四世時,聖哥倫巴努斯·希伯努斯的修道院受到了以下懲罰:「在禮拜中微笑的人……;如果他出現笑聲,除非發生了可原諒的事情,否則要特別齋戒」。基督教歐洲人對笑聲和幽默的拒絕一直持續到中世紀,無論改革者如何改革,都沒有包括對幽默的傳統評估。清教徒威廉·普林(William Prynne),他寫了反對笑和喜劇,(1633年)寫的一本書長1100多頁,指出喜劇「充滿罪惡,它是異教徒,淫穢,不敬虔的眼鏡和最有害的腐敗。在各個時代都被譴責為對教堂,共和黨,對人的舉止,思想和靈魂的不可容忍的惡作劇。」 它鼓勵基督徒過上清醒、嚴肅的生活,而不是「被淫蕩的虛榮刻薄地撓癢,或者在公眾視野下,對流浪的無品位的人大肆抨擊。」 清教徒統治英國時取締了喜劇。

霍布斯和笛卡爾都有反對笑的哲學論斷

前述,西洋中古之前的哲學家為什麼對「幽默」極少論及,很有可能是他們的文化中沒有類似「幽默」的體會。尤其再往後考察,一些至今仍為人尊敬的哲學家,儘管在哲學其他領域頗多發皇,但他們仍然好像也沒有「類幽默」的體會。霍布斯(Thomas Hobbes)和笛卡爾(René Descartes)都有反對笑的哲學論斷。霍布斯的《利維坦》(Leviathan)將人類描述為自然的個人主義和競爭者。這使我們對獲勝或失敗的跡象保持警覺。前者使我們感覺良好,後者使我們感覺不好。如果對自己優越的某種跡象的認識很快就超過了我們的自我控制,那麼好心情很可能會在笑聲中散發出來。不過,最容易發生的事不是意識到自己的能力高過於人而自鳴得意;而是通過觀察其他人的不完美來維持自己的利益。因此,對別人的缺點大笑,反而是自曝其短的標誌。因為對於有頭腦的人來說,一項適當的工作是幫助別人並使他們擺脫輕蔑。並只與最有能力的人進行比較。

笛卡爾的《靈魂的激情》(The Passions of the Soul)中也有類似的笑聲解釋。他說,笑聲伴隨著六種基本情感中的三種:奇蹟,愛,(輕度)仇恨,慾望,喜悅和悲傷。儘管他承認引起笑聲的原因不是仇恨,但在本書的第3部分「特殊的激情」中,他仍將笑聲僅視為嘲笑的一種表達。

嘲諷或輕蔑是一種充滿仇恨的喜悅

嘲諷或輕蔑是一種充滿仇恨的喜悅,它源於我們​​感知到一些小惡魔。我們為這種罪惡仇恨,在看到他偶得的罪惡中感到高興;當這意外地降臨到我們身上時,驚奇發現它便是我們大笑的原因……並且我們注意到,那些非常明顯的缺陷的人,例如視力不佳,駝背的人常受一些公共侮辱,特別是嘲弄;因為,我們潛意識希望看到所有其他人都被低估,因此,他們真正為因其而來的邪惡感到高興,並認為他們應得的是這些侮辱與嘲弄。即使文明如今日,身體有缺陷的人還是偶會被當眾嘲諷,更常被人背後殘忍地取下輕蔑的綽號。

借助霍布斯和笛卡爾的這些評論,我們有了一個粗略的心理學理論,闡明了從柏拉圖和《聖經》開始的笑的觀點,並主導了兩千年來西方對笑的思考。在20 個世紀,這個想法被稱為「優勢理論」。簡而言之,我們的笑聲表達了超越他人或超越自我的優越感。該理論的當代擁護者是羅傑·斯克魯頓(Roger Scruton),他將娛樂分析為人或與人有關的事物的「細心拆除」。斯克魯頓說:「如果人們不喜歡被嘲笑,那肯定是因為笑使對象的眼睛貶低了對象的價值」。

古典肖像畫的人物,幾乎每一個都皮笑肉不笑

古代的西洋人平常愛笑嗎?不得而知。但是從西洋的名畫看來,這些貴族應該不喜歡人看到他們再笑。藝術史專家吉弗斯(Nicholas Jeeves)指出,人們之所以會在踏入博物館與美術館後感到拘謹、嚴肅,大概是因為館藏的數百年前的這些古典肖像畫的人物,幾乎每一個都皮笑肉不笑。現任英國安格里亞魯斯金大學(Anglia Ruskin University)劍橋藝術學校(Cambridge School of Arts)平面設計教授的吉弗斯在 2013年於線上期刊《The Public Domain Review》發表了一份論文〈一臉正經與滿面戲謔:討論古典肖像畫的笑容〉(The Serious and The Smirk: The Smile in Portraiture),研究古典肖像畫中的人物表情,也做如是觀。

現在的社會中,人們認為笑容代表友善、快樂或熱情等情緒,笑容也是攝影界大量捕捉的主要神情。不過,古典肖像畫中的人物卻很少開口大笑。部份人認為,古典肖像畫中的人物之所以不笑,是為了避免露出滿口爛牙。吉弗斯指出,在過去的社會中,衛生觀念不足導致牙齒健康狀況不佳是非常常見的,也因此牙齒的健康程度並不影響當時人們的審美標準。事實上,古典肖像畫的人物不笑的原因很簡單:太難,又覺得「太沒水準」。另一個原因:畫太久了很難笑。過去,要創造一幅肖像畫並不是彈指之間的功夫。現在,為一張自拍照露出笑容只需要幾秒,但過去,一幅肖像畫往往需要數個小時才會畫完。當肖像畫的主角並不簡單。被畫的對象需要花數個小時的時間維持一定的姿勢與表情。在這種情況下,要擺出明顯的笑容變得十分困難。不只笑容會變得僵硬不自然,雙頰也會痠痛不已。再燦爛的笑容,最終都會成為令人無法忍受的勞動。吉弗斯在論文中寫到:「笑容如同臉上的紅暈。笑容是一個情緒反應,不是一個情緒表現,因此它不但無法輕易維持,也不能被輕易捕捉。」不過,這個裡理由也甚牽強,畢竟畫家想捕捉模特兒的笑容,不一定要他一直笑。

不只在西洋古典名畫中不容易找到笑容,再中國某些文類中也都人五人六地,故作正經。文章裡找不到幽默,不一定指作者不幽默。畫作中不見笑容,也不見得代表畫中人日常生活不會笑或沒有幽默感。語堂先生說:「道學家能將幽默摒棄於他們的碑銘墓誌奏表之外,卻不能將幽默摒棄于人生之外。人生是永遠充滿幽默的。猶如人生是永遠充滿悲慘、性欲,與想像的。即使是在儒者之生活中,做出文章儘管道學,與熟友閒談時,何嘗不是常有俳謔言笑?所差的,不過在文章上,少了幽默之滋潤而已。試將朱熹所著《名臣言行錄》一翻,便可見文人所不敢筆之於書,卻時時出之於口而極富幽默味道。」

大腦分不清你是「真笑」還是「假笑」

最近,台灣有一個「大笑俱樂部」,鼓勵及訓練會員要大笑,並說這對身體健康有好處。成員有醫師說,大腦分不清你是「真笑」還是「假笑」,也許你笑不出來,但勉強自己先「假笑」,笑開了以後,和「真笑」的效果示一樣的。幽默,雖然和「笑」不同;它和「嘲笑」、「諷刺」更不一樣。但是真正的幽默的結果,總是給人發笑,不會令人傷心哭泣的。一個人能笑,還是一件好事。「洩壓理論」是一種水力的解釋,其中笑聲在神經系統中引起的作用類似於「減壓閥」在蒸汽鍋爐中的作用。該理論在沙夫茨伯里勳爵(Lord Shaftesbury)1709年的文章「關於機智和幽默的自由的散文」中得到了概述,這是第一本以現代趣味表達幽默感的出版物。當時的科學家知道神經將大腦與感覺器官和肌肉相連,但他們認為神經帶有「動物精神」,即氣體和液體,例如空氣和血液。他對笑聲的解釋是,笑釋放出在神經內部積壓了壓力的動物精神。人的自然及自由精神被監禁或控制了,他們將尋找其他行動方式來減輕自己的束縛;無論是滑稽表演,模仿表演,他們都將樂於發洩自己,並在約束者的面前「復仇」。

早洩的原因非常多,包括龜頭敏感度過高、腦內性慾中心控制射精的荷爾蒙、血清素和多巴胺不足,以及心理因素等。(圖/pixabay)
根據研究顯示,人們壓抑得最多的情緒是性慾和敵意,故說黃色笑話可能是宣洩此一方面的不滿足。(資料照,pixabay)

喜歡說「黃色笑話」的人可能樹敵較多或性愛不滿足

英國哲學家赫伯特·史賓賽 (Herbert Spencer)在其論文《論笑的生理學》(On the Laughter Physiology)(1911)中的解釋是基於這樣的思想,即情感具有神經能量的物理形式。他說,神經能量「總是傾向於生出肌肉運動,當它上升到一定強度時,總是會生出肌肉運動」。「感覺通過一定的音高習慣性地使自己在身體動作中發洩」。例如,當我們生氣時,緊張的能量會產生一些小動作,例如握緊拳頭。如果能量達到一定水平,我們就會攻擊犯罪分子。在恐懼中,能量會產生小規模的運動,為逃跑做準備。如果恐懼變得足夠強烈,我們就會逃離。然後,與情感相關的運動釋放或釋放積聚的神經能量。Spencer說,笑聲也釋放神經能量,但有一個重要的區別:笑聲中的肌肉運動並不是諸如攻擊或逃跑之類的大型實際動作的早期階段。與情緒不同,笑不涉及任何事情的動機。

因此,我們憐憫的神經能量,現在已經多餘了,在笑聲中得以釋放。斯潘塞說,這種放電的發生首先是通過「感覺最習慣刺激」的肌肉。如果還需要釋放更多的能量,它會溢出到與呼吸有關的肌肉上,並且如果這些肌肉的運動沒有釋放全部能量,其餘的將使手臂,腿和其他肌肉群運動。

根據弗洛伊德所說,壓抑得最多的情緒是性慾和敵意,因此大多數笑話和機智的言論都是關於性,敵意或都。在講性笑話或聽性笑話時,我們繞過我們的內部檢查員,向性慾發洩。在講或聽一個使我們不喜歡的個人或團體失望的笑話時,同樣,我們會消除通常會壓抑的敵意。在這兩種情況下,通常用於進行壓制的心理能量都變得多餘,並在笑聲中釋放。這似乎在指那些喜歡說「黃色笑話」的人,可能在是樹敵較多的人或性愛不滿足的人。他在《笑話及其與無意識的關係》中分析了三種笑聲:der Witz(通常翻譯為「笑話」、「喜劇」和「幽默」。他說,在這三者中,笑聲釋放出了用於一項心理任務的神經能量,但後來由於該任務被放棄而變得多餘。在der Witz中,多餘的能量是用來壓抑感覺的能量。在漫畫中,它是思考的能量,而在幽默中,它是感覺情感的能量。

幽默是信仰之前存在意識的最後階段?

西方具「幽默」質地的文學作品當然很多,即使因文化差異,透過翻譯,我們仍然可以對作家的幽默感有了共鳴。因此,若說西方不是幽默為何物,那不但武斷,也是無知。只是西方哲學家好像不擅長「說幽默」,或說他們不認為哲學的理性討論不應旁涉「性靈」的領域。他們似乎始終很難跳出幽默本尊與「玩笑」、「嘲笑」及「諷刺」的糾結,更別提進步到對「幽默」多加闡明。德國古典哲學家康德將玩笑和機智的享受與機會遊戲和音樂的享受進行了比較。在這三者中,樂趣都是「改變感覺的自由發揮」,這是由於思想觀念的轉變而引起的。在機會遊戲中,「運氣」會引起身體興奮;在音樂中,這是「調子的戲」,在開玩笑中,是「思想的戲」創造這樣的笑話需要具有思考抽象思想的能力,在這個抽象思想下可以包含非常不同的事物。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機智完全由一個設施組成,它可以為每個出現了構想的物體尋找對象,儘管它與該構想下的所有其他物體都大不相同,但可以肯定地想到它。」丹麥神學家、哲學家齊克果(Søren Kierkegaard)說:「幽默是信仰之前存在意識的最後階段」。他說,對宗教有生命觀的人很可能會培養幽默感,而基督教是世界歷史上最幽默的生活觀。蘇格蘭詩人和哲學家詹姆斯·比蒂(James Beattie)是第一位將幽默分析為對不協調的反應的哲學家,他謹慎地指出,笑只是這樣的反應。他說,當我們的不一致感伴隨著更大的權威感,例如恐懼,憐憫,道德上的不滿,憤慨或厭惡時,我們對不一致的看法將不會激發這種「危險的情感」。

上列這些鼎鼎大名的西方哲學大師,在哲學廟堂都是人人尊敬的。不過,對於「幽默」的闡述,確是如此思想狹隘,無甚高論。何故耶?只能做以下解釋:同為幽默,氣質不同,其表現或異。語堂先生說:「莊生的憤怒的狂笑,到了陶潛,只成溫和的微笑。我所以言此,非所以抑莊而揚陶,只見出幽默有各種不同。議論縱橫之幽默,以莊為最,詩化自適之幽默,以陶為始。大概莊子是陽性的幽默,陶潛是陰性的幽默,此發源於氣質之不同。」這裡語堂先生所言,指的是「幽默的情調」因人而異;倘西方哲學大師連「何謂幽默」都說不清楚,又如何為西哲諸聖解危呢?

不但是中國幽默大師,也是全球幽默大師

我很努力地去考察西方哲學家對「幽默」都作了如何的解釋,結果所得竟然極少。心想,應該是我努力不足,多所疏漏。因此回過頭來乞靈於Viki百科,以為或有好事之徒給「幽默」作了「總複習」使人一目了然,其結果更令人感到貧血。

「幽默(Humor),意為滑稽、詼諧。……自英文「humor」一詞音譯而來,指使人感到好笑、高興、滑稽的行為舉動或語言,與『風趣』含義相近。幽默感則是運用或者理解幽默的能力。」

「任何年齡和文化程度的人都對幽默作出反應。我們認為,在碰到滑稽可笑的事情時感到愉悅,微笑或大笑的人具有幽默感。由此可見,大多數人可以感覺到幽默,因為缺乏幽默感的人可能認為這些事情是莫名其妙的、奇怪的甚至是不合理的。」

「英語 humor一詞來自古希臘醫學,他們相信人類身體有四大類體液控制健康及情緒,它們包括血、黃膽汁、痰及黑膽汁,抑鬱是體內黑膽汁過盛所致,而解決方法正是開懷大笑。英國人將Humor一詞解釋成有趣的意思。」

以上是viki百科對「幽默」的解釋,一點都不給力,你看得懂嗎?如果你跟我一樣看不懂,很簡單,找來林語堂先生的<論幽默>一讀,你就會找到全球最好的答案。我因此更加肯定,林語堂先生不但是中國的幽默大師,他同時也是全球的幽默大師。

*作者為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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