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反腐還是打壓政敵？沙烏地情報機關首領疑貪污逾3200億，遭王儲發布國際通緝令

在九一一事件過後15年多裡，賈布里（Saad al Jabri）一直是阿拉伯世界和美國在反恐方面聯繫最緊密的人。這位前沙烏地情報首領掌握著人脈和逾百億美元的政府資金，他與主要王室成員關係密切，且具備相當的辦事能力，這些資質是美國在中東多數聯絡人身上不常見的。

現在，賈布里成了國際逃犯。他逃離了沙烏地，沙烏地官員稱，他在內政部工作時領導一群人濫用110億美元（約台幣3228億元）政府資金，至少將10億裝入了他們自己的荷包。

沙烏地政府發出了引渡請求，並通過國際刑警組織（Interpol）發出通緝令。賈布里相信，沙烏地當局派出他的一位老朋友引誘他回國。今年3月，他們監禁了他的兩名年輕成年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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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烏地政府與賈布里之間的激烈鬥爭，揭開了該國的裙帶關係網體系、商業交易、以及所謂利用權力中飽私囊等問題，上述這些都是打著反恐旗號進行的。

部分現任和已離任的美歐情報官員表示，此項調查或許有風險，會洩露美沙聯手打擊伊斯蘭極端分子行動的敏感機密。他們稱，事件的一方或雙方有可能因為想強化自己的立場而導致洩密。一位美國官員說：「我們也不想讓反恐行動曝光。」

透過查證沙烏地調查細節、採訪美歐情報官員，《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拼出了一張涉及逾百億美元資金的網絡，這張網絡在幫助沙烏地拓展海外影響力的同時，也肥了沙烏地政府高官的荷包。

這些錢被用來支付給線人，給比如蘇丹前獨裁者巴希爾（Omar al-Bashir）等的外國領導人，以及購買警用設備和安全電話等。

調查人員稱，透過和IBM（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Corp.）、甲骨文（Oracle Corp.）等國際大公司簽訂合約後再向政府索討更高金額，是這張關係網的主要獲利方式。據熟悉調查工作的人士稱，這張網絡利用與西方大銀行有關的離岸帳戶轉移資金。

賈布里的支持者並未否認轉移資金行為，但表示該系統都是在照章行事，並得到了賈布里的贊助人、當時的王儲穆罕默德·本·納伊夫（Mohammed bin Nayef）的首肯。2017年，納伊夫被堂弟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罷黜。納伊夫也被趕出內政部，今年更被指控犯有叛國罪，失去了自由。

賈布里於2017年離開沙烏地，現居多倫多。加拿大尚未同意引渡賈布里。其家人辯稱，沙烏地政府希望他回國是因為他掌握王室秘密，而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下稱穆罕默德王儲）和他也有宿怨，兩人對於沙烏地的葉門政策意見不一，此外還有些其他紛爭。他們稱，賈布里20歲的女兒和21歲的兒子成了逼迫他回國的人質。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如果睡前吃得不夠，大腦就會叫你起來吃東西！醫師教你怎麼吃才能睡得更好（附食譜） ｜ 更多文章 ）

賈布里拒絕評論。他的另一個兒子哈立德（Khalid Aljabri）在波士頓行醫，他在短信中寫道：「我們歡迎一切公正合理的程序，但不包括試圖挾持子女造成傷害或進行勒索。」

沙烏地政府發言人稱不會對眼下的調查發表評論。參與調查的官員稱正在努力將賈布里繩之以法，這是穆罕默德王儲反腐行動的一部分。

美國總統川普一直支持穆罕默德王儲。對此持批判態度的國會則通過一項決議，判定王儲對手下的人在2018年殺害記者哈紹吉（Jamal Khashoggi）一事負有責任，此外，國會還投票阻止向沙烏地出售武器。沙烏地進一步打擊賈布里及其支持者的舉動可能會激發反沙情緒。川普的對手、前美國副總統拜登（Joe Biden）對穆罕默德王儲持更嚴厲的批判態度。

賈布里現年61歲，擁有電腦科學博士學位，曾是內政部實質上的二把手，而內政部由納伊夫執掌多年。透過查閱相關文件、採訪沙烏地官員和賈布里的親信，《華爾街日報》發現賈布里管理著一支特殊的內政部基金，在這支基金中，政府高優先級別的反恐支出和賈布里及他人的獎金都混在一起。

他監管的17年裡，這支基金的進出資金高達197億美元。政府稱，其中110億美元的支出都有問題，包括為合約支付過高金額，將資金轉移至由賈布里本人、家人或包括納伊夫在內的合作人所控制的海外銀行帳戶等。

賈布里的支持者認為，既然沙烏地是絕對君主制國家，而付款也得到王儲的首肯，因此應該都是合法的。他們說部分款項是對出色工作的獎勵。

美國官員說，沙烏地的實際統治者穆罕默德王儲有時會用反腐調查的幌子打擊政敵和潛在對手，包括沙烏地前國王的子嗣和忠臣等人。2015年，穆罕默德王儲的父親薩勒曼國王（King Salman）即位。2017年11月，沙烏地部分最有錢的人被他們軟禁在利雅德一家豪華酒店，被迫交出資產來換取自由。

據美國前情報官員的說法，美國情報機構知道賈布里控制的這個系統，並默許其運作，美國認為只要裡面的錢不用來資助恐怖主義，剩下的事由沙烏地人自己決定就好。

美國情報機構知道賈布里的資金流向蘇丹、印尼等國，也流向了伊拉克西部的部落首領、美歐公司、以及賈布里及其盟友控制的海外帳戶。與賈布里家族有關聯的公司與美國軍事供應商合作，從沙烏地政府的軍購案獲利。透過採訪現任和離任的美國和沙烏地官員並查閱銀行文件，《華爾街日報》發現這些資金流經了滙豐銀行（HSBC）等國際銀行。滙豐銀行一位發言人不予置評。

沙烏地權貴透過國家事業中飽私囊的情況並不少見。一位前美國安全官員稱，該基金的結構符合人們對於沙烏地和地區內其他國家基金運作方式的預測。

但一名現任沙烏地官員稱此類交易是違法的，是盜竊公共財產的行為。他說此類資金流轉與官員接受王室成員私人贈予有所不同，後面這種情況無可厚非，現在沙烏地還一直流行這種做法。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如果睡前吃得不夠，大腦就會叫你起來吃東西！醫師教你怎麼吃才能睡得更好（附食譜） ｜ 更多文章 ）

賈布里的基金是由已故國王阿卜杜拉（King Abdullah）創建的，旨在九一一事件後打擊本土恐怖主義。內政部可以保留30%來自護照更新、簽證費和超速罰單等方面的收入，以提升其支出能力。幾年後，這個比例增至45%。反恐基金主要與私營公司合作從而迅速部署，避免官方的繁文縟節，並保持行動的機密性。其中包括一家私人飛機公司，沙烏地特務藉此得以輕鬆抵達全球各地。

根據查閱到的政府文件和知情人士介紹，賈布里確實將錢用在了與私營部門合作拓展安全相關工作，但同時，他也建立了一個讓自己和合作人從中獲利的系統。

利潤來自於像Technology Control Co.這樣的公司。這家公司註冊於2008年，內政部為其提供了資金。但沙烏地企業文件顯示，公司不同時期的持有人分別是賈布里的兄弟、侄子和兩個親密夥伴。

Technology Control從包括IBM、甲骨文、思科系統公司（Cisco Systems Inc.）和威睿公司（VMware Inc.）在內的美國公司手中購買軟體和硬體，然後大幅加價，再轉售給政府。隨後，這些技術會被用於例如構建指紋識別的數據庫、監控Twitter上潛在安全威脅等等。

2012年，另一家美國公司、總部位於北卡羅來納州的分析軟體廠商SAS Institute Inc.宣布與Technology Control建立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為沙烏地內政部提供服務，包括為沙烏地的情報服務培訓學院工作。這兩家公司目前沒有受到任何不當行為的指控。IBM和甲骨文發言人均拒絕置評，其他公司未回應採訪或評論請求。

2013年，Technology Control用政府資金向一家名為Digital Signal Corp.的美國公司投資了5000萬美元，賈布里稱這家美國公司掌握了一種非常有前景的技術，可以鎖定人群中的恐怖分子。該公司前首席執行長古塔道羅（David Guttadauro）稱沙烏地政府是其最大客戶，Technology Control則是其最大投資者。

古塔道羅移居利雅德，經常與賈布里會面。他說他在沙烏地的時候，賈布里曾試圖將尖端科技引入深陷官僚主義困境的內政部。而之所以要成立Technology Control這樣的公司，原因之一就是此類公司在評估和購買新產品時無需受制於官方繁文縟節導致的緩慢進程。

他說這家公司的領導層中有人與賈布里關係密切，部分原因是他們有在軍隊或政府部門的工作經驗，與政府官員打交道時更容易受到信賴，新的技術也因此更容易獲得採納。

他說，據他了解到的情況，這家公司在為政府採購技術前會邀請數家公司參與投標，以壓低價格。

根據《華爾街日報》查閱到的銀行帳戶和轉帳文件顯示，從內政部流出的大量現金都流向了一家名為SAKAB Saudi Holding Co.的公司，從2008到2014年間，該公司接收了約260億沙烏地里亞爾，約合69億美元。SAKAB公司未回應採訪請求。

內政部定期向SAKAB在滙豐銀行子公司沙烏地英國銀行（Saudi British Bank）的帳戶轉帳數千萬美元。而SAKAB會將其中大部分資金轉入該公司在日內瓦滙豐私人銀行（HSBC Private Bank）的帳戶，隨後，其中部分款項又會被轉入賈布里助手們名下的帳戶。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如果睡前吃得不夠，大腦就會叫你起來吃東西！醫師教你怎麼吃才能睡得更好（附食譜） ｜ 更多文章 ）

銀行文件顯示，每月的最大筆匯款通常會轉給一家註冊於英屬維爾京群島、名為Dreams International Advisory Services Ltd.的公司，該公司由賈布里全權持有。銀行文件顯示，例如在2017年4月3日，SAKAB向Dreams International支付了28,289,316美元；向賈布里的盟友阿卜杜拉（Alhamad Abdullah）支付了14,955,983美元；向賈布里的侄子穆扎伊尼（Majed al Muzaini）支付了2,716,026美元。這些資金的最終流向或使用方式無法確定。

根據銀行記錄和熟悉沙烏地調查的知情人士說法，納伊夫直接透過SAKAB收到了數億美元，但其中一部分又付給了為內政部工作的其他公司。一位美國高層曾經疑惑，為什麼公司的合約是跟沙烏地內政部簽的，款項卻直接來自王儲的私人帳戶。

根據銀行記錄以及知情人士的說法，賈布里從SAKAB和由內政部提供資金的其他公司收到約2.5億美元。據沙烏地調查人員計算，賈布里、他的兄弟、兩名侄子及兩名合作人共收到了逾10億美元的直接付款。他們還在調查其他更迂迴的資金流向以及涉嫌謀取暴利的合約，那些又涉及數十億美元金額。除賈布里外的其他人都被關押在沙烏地，記者無法聯繫到他們。

隨著納伊夫失去王儲地位，這種網絡已於2017年壽終正寢。穆罕默德王儲作為沙烏地新的二號人物，力求拆解這樣的裙帶關係網並壓制他的對手。

賈布里已於先前幾個月被解僱，官方公布的原因是他擅自與當時的美國中情局（CIA）局長布瑞南（John Brennan）會面。布瑞南在一次採訪中稱這「只是個藉口」。他說穆罕默德王儲打壓賈布里的原因是王儲「認為薩阿德是他控制不了的人」。

Technology Control公司已移交給政府。知情人士稱，沙烏地調查人員發現內政部曾從這家公司手中以1.1萬美元的單價購買了2000部安全固定電話和移動電話，但這些電話的成本每部只有500美元。知情人士說這些設備後來因不好用而廢棄了。知情人還說，調查人員還發現賈布里助手搞出一些文書，稱這家公司欠他們3000萬美元的貸款。

古塔道羅說政府後來不再向他的公司Digital Signal付款，他離開沙烏地時還欠著數百萬美元。Digital Signal後來被收購了，收購價僅為之前擁有沙烏地這個大客戶時估值的零頭。現在，古塔道羅在新罕布夏州經營一家農場。

美國官員稱賈布里參與了有國際意義的秘密反恐行動。美國前官員認為賈布里對2010年挫敗一場試圖利用打印機墨盒炸彈炸毀客機圖謀作出了貢獻。他培養的線人幫助制止了某些針對西方的恐怖攻擊案，他領導一項幫助伊斯蘭極端分子改過自新的實驗性項目，他還幫助遣返了部分關押在美國關塔那摩監獄的沙烏地激進嫌疑分子。

賈布里之子哈立德醫生拒絕回答其家庭財務狀況的具體問題。他說沙烏地政府所稱的腐敗資金其實被用於代表沙烏地政府進行秘密反恐工作。美國前情報官員稱可能確實有部分資金用於反恐。

一名沙烏地政府官員則不同意這種說法，他認為沒理由用賈布里、其家人或合作人持有的帳戶來支付秘密行動所需要的資金。Technical Control所做的大部分工作也並非那麼隱秘，有些採用西方公司技術的計劃啟動時還發了新聞稿。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如果睡前吃得不夠，大腦就會叫你起來吃東西！醫師教你怎麼吃才能睡得更好（附食譜） ｜ 更多文章 ）

州政府記錄和企業文件顯示，2013年，與賈布里和哈立德有關聯的公司以350萬美元在波士頓買下了一套頂層公寓，並以67萬至100萬美元出頭不等的價格在同一棟建築買下另外4套公寓。州政府記錄還顯示，2017年，一家由賈布里和兒子創立、並由兒子掌控的公司在波士頓文華東方酒店買下一套價值430萬美元的公寓。今年，這家公司花了1375萬美元購買波士頓四季酒店裡的某些公寓。

賈布里家族的一名顧問稱，賈布里「從歷任國王和王儲」那裡得到經濟獎勵。據與他關係密切的人士稱，賈布里還在目前居住的多倫多以及土耳其擁有房產。

賈布里過去的盟友、一位內政部關係企業的董事會成員去波士頓見了哈立德，隨後又去多倫多見了賈布里，勸他去土耳其離家人近一點。一位知情人士說，賈布里和他的兒子後來認為這位前盟友是應沙烏地政府的要求前來遊說的。

賈布里離開沙烏地時，他的孩子奧馬爾（Omar）和莎拉（Sarah）因為要等美國的學生簽證沒有一起離開。據與賈布里關係密切的人士說，他們拿到簽證後，國安人員在機場攔下了薩拉，隨後奧馬爾也被禁止出境。王室每月發給他們生活津貼，因為他們父親在沙烏地的帳戶被凍結了。

一位與賈布里關係密切的人士說，賈布里曾請求穆罕默德王儲放他的孩子離開。這位知情人士說，王儲表示只要他回國，孩子們的事不是問題。

賈布里滯留在多倫多，2018年，沙烏地透過國際刑警組織發出了通緝令。國際刑警組織隨後撤消了通緝令，他們接受了賈布里的辯稱，他說他是穆罕默德王儲的政敵。

今年3月，奧馬爾在利雅德與一名前西方情報官員會面幾天後，奧馬爾和莎拉都被捕了。沙烏地調查人員說，奧馬爾承認那名官員簡述了一項幫助他和妹妹逃離沙烏地的計劃。一名知情人士對此提出了異議，並稱那名前情報人員與奧馬爾會面只是為了轉交父母給薩拉的生日禮物。

一名沙烏地官員透露，這對兄妹被關押在利雅德一座監獄的VIP囚犯別墅裡。一名美國官員說華盛頓從「很高的層級」向沙烏地政府表達了對賈布里案的關切。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如果睡前吃得不夠，大腦就會叫你起來吃東西！醫師教你怎麼吃才能睡得更好（附食譜） ｜ 更多文章 ）

中情局前局長布倫南說，如果賈布里返回沙烏地，相信他就再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