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暖是人心!他中年遭倒債成街友「喝酒三班制」一喝4年,卻被社工一句話徹底改變人生

2020-07-22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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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是風光的流浪,倒的時候是很慘敗的流浪...」他曾經是土木工程老闆,養活一批工人蓋電塔、包工程,卻歷經同夥捲款、兒子離家、中年失業流落街頭,然而問起他現在生活如何,他卻直言:「我覺得我是幸運的。」一切的改變,起源於社工一句話...(謝孟穎攝)

「從前是風光的流浪,倒的時候是很慘敗的流浪...」他曾經是土木工程老闆,養活一批工人蓋電塔、包工程,卻歷經同夥捲款、兒子離家、中年失業流落街頭,然而問起他現在生活如何,他卻直言:「我覺得我是幸運的。」一切的改變,起源於社工一句話...(謝孟穎攝)

「我心裡很高興啊,很意外他會這樣講,接受幫助,來勁了!這算個目標,好像我要再爬起來,有動力,就起來了……我覺得我是幸運的,至少我還有地方去……」

他曾經是土木工程行老闆、努力生活的同時也養活一批工人,卻因為被合夥捲款人生開始步步下墜,從替人監工做到保全、洗碗工、舉牌工,最後連零工也沒有,流落街頭過著長達4年被毆打欺負、三餐用酒填飽肚子的生活──新的轉折從他遇到萬華社福中心社工開始,「他要我去找房子,我說我沒錢,他說沒關係、前面我幫你付,我就開始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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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目前待在萬華在地社福組織「夢想城鄉營造協會」的,老嬉皮的故事。關於如何脫離貧窮,人們總視「努力」為萬靈丹,然而在夢想城鄉工作人員EJ(謝宜潔)看來,老嬉皮的轉變不只剛好被社工拉了一把、也剛好碰到木工班這樣新的人生目標──問起老嬉皮是否覺得自己「幸運」,他笑了,在盛夏透光的窗櫺下不斷點頭。

20200721-夢想城鄉(謝孟穎攝)
關於如何脫離貧窮,人們總視「努力」為萬靈丹,然而在夢想城鄉工作人員EJ看來,老嬉皮的轉變不只剛好被社工拉了一把、也剛好碰到木工班這樣新的人生目標(謝孟穎攝)

「從前是風光的流浪,倒的時候是很慘敗的流浪」合夥捲款、兒子離家、中年失業 流落街頭天天灌酒過4年

老嬉皮堪稱「台北最窮木工班」夢想城鄉的元老級人物,起先是2014年在社福中心接觸到如今師大社會教育學系教授徐敏雄極力開設的木工班,將廢棄的木棧板改造為農耕箱、手機架、甚至寵物睡籃等各種實用生活小物,之後又到社福組織芒草心協會開始學習萬華街區導覽,成為第一批「畢業」的導覽員──可以靠木工手作品賺錢、也有能力當個優秀的導覽員,如今62歲的老嬉皮生活看來相當精采,但在這之前,他也經歷了一路向下墜落的人生低潮。

「我年輕時做土木工程,但很不幸被人家垮了、倒債,就開始落魄了,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最後流浪──我一生就是在流浪,土木工程全省跑,也是到處流浪啊!只是那時候是風光的流浪,倒的時候是很慘敗的流浪,不一樣……」

老嬉皮曾經是做工程老闆的,符合社會對「一技之長」的想像,但這樣看似不會出錯的人生一樣會出錯,從1996年被倒債以後,老嬉皮的人生就變了。無法再做老闆的他被同業邀請做監工,每天清晨4點起床、台北通勤到桃園清晨6點到工地、晚上8–9點再開車回台北。

那時的老嬉皮非常努力想照顧好兒子,在華江橋下租了套房與兒子一起生活,但或許是因為長年漂泊沒有好好陪伴孩子、或許是因為管教不當造成兒子內心傷痕,有一天,兒子就離開了。兒子離開後,老嬉皮好幾個月沒去上班,朋友說「你這樣把我工作進度拉掉了」,老嬉皮覺得抱歉,之後也離開監工的工作,離開之後就開始找管理員、洗碗工、舉牌工等工作去做。

20200721-夢想城鄉(夢想城鄉提供)
「那時候已經40幾歲,找工作已經不好找了,要找土木的很難,一些土木公司都要年輕的,我們有經驗的他不要,因為年輕的薪水比較少,我們這些有經驗的就是要付很多錢……」(台北都市再生學苑-Ken提供)

「那時候已經40幾歲,找工作已經不好找了,要找土木的很難,一些土木公司都要年輕的,我們有經驗的他不要,因為年輕的薪水比較少,我們這些有經驗的就是要付很多錢……」老嬉皮說,反而是管理員、洗碗工、舉牌工這樣的工作好找多了,「年輕人他們不要,要有年紀的。」

儘管那時的老嬉皮還能找到工作,他也直說,自己跑習慣了、要在一個地方待12小時實在待不住,「我以前工作就是到處亂跑,這山跑到那山、那山跑到這山,那時候工作綁不住我,我做沒多久就換、做沒多久又換」。打零工尚能維持生活,但當兒子離開,他已經沒有任何努力的動力:「沒有做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付不起房租,只好離開,東西都丟那邊,隨便拿一拿,出來流浪。」

最初老嬉皮睡在華江橋,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待了2–3個月被警察趕、移動到萬華車站後面。儘管多數街友是有意願工作的,當時的老嬉皮完全無法,「每天就是喝酒,流浪那段期間就是這樣,生活沒有目標,起來就『來!』兩三個就開始喝……喝酒三班制,喝了酒就睡覺、起來再喝,每天一直這樣過生活,沒有目標一直喝一直喝,這樣整整過了4年……」

社工一句「你去找房子,錢別擔心」改變人生 他瞬間「來勁了」拚命上課成為在地木工班元老

街頭生活雖苦,在知道有哪些社福機構可以吃飯、哪裡可以洗澡以後,老嬉皮更沒有努力下去的動力,他長得瘦小、常被欺負,欺負到後來又跌得更深一層了:「我打也打不過人家,被打得很慘,就受傷……我腿摔斷住院,回來東西都不見了,我沒辦法生活。」

流落街頭到真正的一無所有,老嬉皮已經無法生活了,他決定去萬華社福中心找那位傳說中的社工張獻忠,沒想到改變就從這裡開始:「我跟獻忠說我現在沒辦法生活了,獻忠想想說『不然你找房子』,我說我沒錢,他說沒關係、你先找、前幾個月幫我出,還順便幫我辦身障補助,前兩三個月都獻忠幫我付錢,我兩三個月低收入就有些錢,剛好社福中心也開始開課了……」

一開始也沒想到社工會做到這樣吧?老嬉皮狂點頭:「我心裡很高興啊,很意外他會這樣講,我問說可以嗎,他說你先找,他講完第二天我就找到房子……第二天我就跟獻忠說我找到了,他就拿錢給我,忘記多少,我就去租了。」

夢想城鄉工作人員EJ推測,這筆代墊房租的錢可能來自社會局急難救助金,但無論錢哪來的,老嬉皮直說,這幫助對他來說一整個就是「來勁了」──於是當徐敏雄在社福中心開木工班,老嬉皮馬上就決定參加,在身障補助可以維持房租、吃飯、零用錢的狀況下持續上課,一路上到夢想城鄉木工班成立、成為「元老」,還成了木工老師、有上課就有教師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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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社福中心開木工班,老嬉皮馬上就決定參加,在身障補助可以維持房租、吃飯、零用錢的狀況下持續上課,一路上到夢想城鄉木工班成立、成為「元老」。圖為老嬉皮作品(謝孟穎攝)

甚至老嬉皮也因為徐敏雄一句「你一個禮拜不喝酒,我就讓你開門」開始嘗試戒酒,雖然有時候還是會破功,「我現在盡量戒,年紀大了、身體很不好,跟人接觸也盡量不要有酒味,我現在都回家睡覺喝一小杯而已。」

夢想城鄉成了老嬉皮新的容身之處、努力的目標,不只做木工可以得到售價一半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有了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EJ說:「老嬉皮喝酒有些原因,可能很痛苦、沒事做、很孤單、很熱的時候都會喝,但後來他有個選項,是他很無聊時會選擇來協會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在這……我發現他每次在家睡不著失眠時都會喝酒,但他來這邊,明明一堆人旁邊工作很吵,他在旁邊睡得很安心……」老嬉皮笑補一句:「可能因為這邊有冷氣吧?」「也是吼!」

說起這一路走來的心情,老嬉皮笑:「每天來這邊跟老師混,時間過得很快,每天就這樣,比較不會無聊。」做的事情都很好玩?老嬉皮點頭。而且還可以當木工老師教人?他又點頭:「我覺得我是幸運的,至少我還有地方去、還有一些事情可以做。」那接下來想做什麼?「還不曉得,往前看,等待看有什麼機會。」還在什麼都想嘗試的狀態?「對,我勇於嘗試,但有時候想想、藥袋一看,啊,62歲了……吃那麼多藥,但至少我還過得下去。」

 

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跟兒子之間的關係,老嬉皮依然盼望能再與兒子聯絡、彌補自己過去犯的錯,EJ則說,她與老嬉皮的約定是10月前夢想城鄉募款要成功、老嬉皮要寫信給兒子,明年則是一起回到花蓮老家去玩──這些目標,恐怕是老嬉皮在街頭喝酒那4年難以想像的。他曾因為被倒債一夕改變人生,卻也因為一份又一份善意一夕又改變人生,如今,他已有能力去想像未來。

年近50遭資遣撫養智能障礙女兒 他在木工班看遍人生百態:刺青師傅也會淪落為街友、各行各業都可能淪落為街友

說起街友,夢想城鄉的另一位木工台柱藍波,曾經擔綱社福組織聯合開設的「浪人食堂」店員,在饒河夜市擺攤賣飲料、賣吃的、也賣各種來自貧窮人的手作品,手作品在夜市當然不好賣,但比起賣不賣得出去,他更想跟客人介紹的是:

「我一直在介紹街友是想要工作的,但沒有機會而已,他們不是大家講的好吃懶作,很多街友都是想要工作、有個錢、租個小房間,這樣子而已……我以前不曉得街友是這樣,來這邊才知道,他們沒有我們想像那麼亂,他們想求個溫飽而已,他們是很好的夥伴。」

藍波過去曾是飛機維修員,跟昔日老嬉皮一樣符合社會對「一技之長」的想像,也靠自己打拚賺到一棟房子、有家可以回去,卻因為2008年遭公司資遣,他選擇照顧智能障礙的小女兒,從那之後不得不過著天天待在家裡的日子,患上憂鬱症也與職場脫節。

20200721-夢想城鄉(「向貧窮者學習行動聯盟」提供)
藍波過去曾是飛機維修員,跟昔日老嬉皮一樣符合社會對「一技之長」的想像,也靠自己打拚賺到一棟房子、有家可以回去,卻因為2008年遭公司資遣,人生變了(「向貧窮者學習行動聯盟」提供)

儘管女兒有智能障礙、控制大小便也必須訓練,藍波笑說她就是一個「快20歲的小朋友」,看到爸爸會抱、會撒嬌、沒什麼不好,但另方面,他也實在擔心女兒的未來:「我老了以後,她該怎麼辦呢?我擔心這個,有這種小孩子的父母都會擔心,如果你過世了,你有錢也沒用……」

藍波就這麼過著漫長的「完全就是照顧小孩」的生活,與妻子都得了憂鬱症、都領有身心障礙補助、靠補助維持生活,然而當藍波參加社區大學公民週課程、得知夢想城鄉有木工班、一路來到夢想城鄉,他不只突然有了出門的動力,也致力為貧困街友發聲。

「我每個碰到都跟他介紹街友的狀況,例如有個街友很會畫畫,我給他看說『這是街友畫的喔』,對方會嚇一跳,我還會說那街友是刺青師傅,他說難怪,這麼會畫畫……刺青師傅也會淪落為街友、各行各業都可能淪落為街友,就算有專業,人生也很難想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不被理解的感受,藍波也有過,有些朋友會質疑他「為什麼不好好工作」,他坦白說自己會很生氣:「我怎麼沒有好好工作,我房子自己買的耶!」只是人到50歲真的真的很難找工作,「除非你體力很行,體力不行也沒辦法」,許多街友想站起來也不被允許站起來、被職場拒絕的感受,藍波是非常明白的,一時找不到目標、人生好像到此為止的感覺,藍波也有過。

20200721-夢想城鄉(謝孟穎攝)
許多街友想站起來也不被允許站起來、被職場拒絕的感受,藍波是非常明白的,一時找不到目標、人生好像到此為止的感覺,藍波也有過。(謝孟穎攝)

然而如今的藍波,並不只是領身心障礙補助的身份、不只是必須照顧智能障礙女兒的身份、也不只是一個被資遣後找不到工作的年過50中老年人,他與老嬉皮一樣被木工班接住,常駐南機場工作室,把這裡當成一個「家」守護──當工作人員猴子(古明韻)要忙、課程東西全都先搬回工作室歸位,藍波就把榔頭、鐵釘、鋸子一一歸位,當藍波知道夢想城鄉下周有課程,他就把所有電動機器都充飽電等著,日常則是天天把工作室打掃乾淨、跟街坊鄰居打好關係,在猴子看來是非常可靠的存在。

這一切,是2008年被資遣以前想不到的事吧?藍波笑著點頭:「這可以讓自己快樂,還可以幫助別人。」那以後想做什麼呢?「想一直在這邊做下去啊,希望夢想城鄉存在、好好活著──每次猴子都說協會還有錢,錢咧?」

20200721-夢想城鄉(謝孟穎攝)
「想一直在這邊做下去啊,希望夢想城鄉存在、好好活著──每次猴子都說協會還有錢,錢咧?」(謝孟穎攝)

重拾人生目標的關鍵:我還有一些可以學的東西、以後還可以怎樣、有人支持我

老嬉皮與藍波的人生不一樣,相同的卻是在某個機運下找到了「目標」。在藍波看來脫離貧窮是需要有目標的,來到夢想城鄉會想做事、想一直就下去,就有機會連結到其他的工作──例如一位學員在木工班總是默默做事、勤快地搬東西,一次機會藍波跟小白屋的負責人虞大哥聊到「他很厲害啊,東西都他搬的」,虞大哥就找那位學員去工作、工作累積薪水到有個居住的地方,「這是他自己努力來的……我跟虞大哥講說,我們搬東西累死了,還好有他在,不然我們一個個快累死了!」

只是「目標」並不會突然蹦出來,在夢想城鄉工作人員EJ看來,無論是找工作、找房子、上課,這些「求助」之前都會有很多門檻。許多貧窮者因為過去被拒絕的經驗害怕求助、選擇逃避,也會被一些事件挑起傷口而易怒,這樣情況下他們常被貼標籤「你就是愛生氣,你就是愛喝酒」,久而久之連當事人都會覺得自己人生沒有可能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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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讓人看到一個人已經在努力了、讓一個人真正走上改變,這是需要一些幸運的。(謝孟穎攝)

該如何讓人看到一個人已經在努力了、讓一個人真正走上改變,這是需要一些幸運的。在EJ看來,老嬉皮之所以可以重新找回人生目標,一方面是因為他鼓起勇氣去社福中心求助、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有社工願意信任他,一方面也是那時候剛好碰上木工班開課,「我還有一些可以學的東西,以後還可以怎樣」,多方因素加乘起來的效果,讓老嬉皮的人生有穩定下來的可能。

如果當時的老嬉皮只有得到「住」的資源,EJ想想,或許就會跟大學時的她一樣迷惘,就算媽媽跟親戚說要供她免費去研究所讀書,她一樣不知道自己目標在哪、不知為何而讀,如果可以從研究所得到成就感、有跟人建立關係,才會有所不同。

「大家獲得資源後還是不知道可以往哪去,這迷惘跟挫折,需要有『人』的互相討論支持,掉下去的時候回饋他、一起想想我們哪裡可以做更好。」EJ說。

能讓人重新站起的,永遠還是「人」,而在夢想城鄉便是其中一個提供陪伴的所在,一步步慢慢陪著找目標,那些原本以為「人生就這樣了」的人生,也因此慢慢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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