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自扛起美國經濟未來？！聯準會唯一女性黑人理事提告川普，庫克挺身捍衛央行獨立最後防線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25日宣布要開除聯準會（Fed）理事庫克（Lisa Cook），不只創下該機構112年來的首例，更直接威脅央行的獨立性。作為回應，庫克在28日正式提出訴訟，指控川普政府「非法」將她免職。《紐約時報》指出，如今聯準會的未來——保持獨立，還是淪為白宮操控的工具——幾乎全落在庫克一人肩上。

作為聯準會理事會的7名成員之一，庫克在2022年由時任總統拜登（Joe Biden）任命，任期將於2038年屆滿。自川普重返白宮以來，他幾乎把聯準會當成眼中釘，毫不掩飾對聯準會拒絕降息的憤怒，並公開批評鮑爾（Jerome Powell）「動作太慢」，甚至一度想拿聯準會總部的高額整修費當理由，炒掉鮑爾。但上週起，川普突然將矛頭轉向庫克，理由是一名官員指控她在2021年買下兩處房產時涉及房貸詐欺。

前聯準會首席經濟學家、現任華府智庫「皮特森國際經濟研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研究員的魏考克斯（David Wilcox）告訴《紐約時報》：「理事庫克被迫推上火線，她自己絕對不想、也沒打算當主角，卻突然要承擔保衛聯準會的重任，而這是在二戰後推動美國經濟繁榮的機構。」

庫克被指控什麼？證據有多強？

刑事調查通常不會起於社群媒體，更不會從政府官員直接在網路上斷言某人有罪開始，但針對庫克的案件，就是這樣展開的。20日，聯邦住房金融局（Federal Housing Finance Agency）局長普爾特（Bill Pulte）公開一封信，指控庫克「偽造銀行文件和房產紀錄，以取得更優惠的貸款條件。可能涉及房貸詐欺」。普爾特還在社群平台X上貼出兩份文件的截圖，上面有庫克的簽名。川普就是根據這些資料，在25日宣布要解除庫克的職務。

普爾特的具體指控是：庫克在兩週內同時辦理2筆房貸——一是密西根的房子，另一是亞特蘭大的公寓——卻在兩份文件上都寫「這是我的主要住所」 。《經濟學人》分析，由於人們比較不可能拖欠會讓自己淪落街頭的貸款，因此銀行對主要住宅通常會給比較低的利率，如果有人故意誤導銀行，理論上可能構成詐欺。更麻煩的是，庫克本身就是金融監管官員，如果指控被坐實，就算沒被定罪，也將威脅她的職位。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川普想換誰就換誰？美國總統有權解僱聯準會理事嗎 ｜ 更多文章 ）

然而問題是，要拿出有力的證據極其困難。聯準會費城分行在2023年的一份研究顯示，「自住房詐欺」其實很常見，可能有三分之一的投資型房產，都是用「自住房」的條件來貸款，而他們的違約率也確實比較高。但《經濟學人》指出，這是經濟研究，而非法律分析。索夫克大學（Suffolk University）的房貸監管專家恩格爾（Kathleen Engel）表示，光是提供錯誤訊息給銀行，並不構成刑事詐欺，而是必須證明該行為是「故意的」，且銀行因此蒙受損失，同時銀行還必須能夠證明，若其在事前知道真相，就不會借錢。去年全美僅有38人因房貸詐欺被定罪，就是因為此類案件非常難舉證。

此外，《經濟學人》指出，還有一些情況可能讓人名下同時出現2個「主要住所」，例如正在搬家，或是夫妻分居在不同城市工作，而兩處住所都確實有人居住。庫克還被指控曾短暫出租亞特蘭大的公寓，但並未在財務申報表上填寫任何租金收入。要證明這是刑事詐欺，檢方必須同時證明：一，庫克是故意的，而不是單純填錯；二，銀行因此蒙受損失。但到目前為止，普爾特沒能拿出證據證明庫克誤導銀行，無論是故意還是無心之過。

一肩扛起聯準會的未來

庫克從一開始就強調，自己不會被逼迫辭職，並在28日正式提告川普、聯準會理事會，以及聯準會主席鮑爾；訴訟主張川普的解職行為是非法的，並要求法官允許她繼續任職，直到案件審理結束。庫克的委任律師羅艾爾（Abbe Lowell）29日批評普爾特的行為是「赤裸裸的抹黑行動」，光是過去2天就在社群媒體上發了30多則貼文，要求庫克被解職，但卻完全沒有證據。羅艾爾強調：「這些模糊又沒證據的指控，和庫克在聯準會的工作毫無關聯，更不能成為她被開除的理由」。

儘管總統在法律上確實有權解僱聯準會理事，但只能在「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而且從來沒有人真的這樣做過；《經濟學人》指出，庫克至今還沒有被檢方起訴，更別提判刑。根據《紐約時報》報導，華府的聯邦法官將在29日首次開庭，審理庫克要求的臨時限制令；如果法院批准，庫克就能暫時繼續任職，直到案件有結論。

根據「全國廣播公司商業頻道」（CNBC），川普在29日上午向法院提出要求，希望法官不要准許庫克的限制令，另一方面，聯準會在另一份法庭文件中表示，不會對庫克的訴訟表態，但希望法官能「盡快裁決」，早日解決爭議。這些文件是在華府地方法院預定召開聽證會的前兩小時提交的。

川普的律師在文件中主張，庫克的勝訴機率很低，因為依照法律，是否有「正當理由」解僱聯準會理事，應該屬於總統的裁量權；庫克則堅稱，川普根本沒有正當理由解僱她。此外，根據《紐約時報》，庫克之所以把鮑爾和整個理事會都列為被告，主要是為了防止央行在法院裁定前被迫執行川普的解職命令；換句話說，庫克等於同時在向「世界上最有權力的兩個男人和最重要的機構」打官司。

前總統拜登的經濟顧問鮑詩依（Heather Boushey）告訴《紐約時報》：「難以想像這壓力有多大，聯準會的獨立性幾乎全靠她一人扛下。」

官司的潛在影響

如果庫克勝訴，美國總統未來想逼迫聯準會理事辭職的手段將被大幅限制，央行獨立性也將獲得保障；但如果庫克敗訴，川普和繼任總統可能會有更大的空間安插親信，徹底削弱央行長期以來的獨立地位。《紐約時報》指出，這不只影響美國經濟，還可能波及全球金融體系的穩定。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川普想換誰就換誰？美國總統有權解僱聯準會理事嗎 ｜ 更多文章 ）

短期內，若庫克被解職，川普將能在數週內第二次任命新理事。他已經打算提名經濟顧問米蘭（Stephen Miran）接替在本月初提早卸下理事一職的庫格勒（Adriana Kugler）。屆時，川普任命的聯準會理事將占多數，對利率、華爾街監管、人事安排都有直接影響。倡議組織「保衛民主」（Protect Democracy）的律師阿加渥（Amit Agarwal）表示：「這場爭議關乎的不只是聯準會，還有美國的三權分立體制，甚至整個經濟的健康。如果總統可以隨意解職理事，那就等於終結了聯準會的獨立性。」

川普在第一任期時只是偶爾抱怨聯準會，但影響不大；到了第二任期，他幾乎把聯準會視為眼中釘，並多次公開威脅要炒掉聯準會主席鮑爾。《經濟學人》指出，鮑爾和聯準會目前選擇無視川普，從去年12月以來也沒降息，之所以能如此「淡定」，是因為聯準會理事的任期長、並受法律保護。

然而現在情況卻變得緊張了。《經濟學人》提出的三大關鍵點——庫克的官司、2026年初的聯準會人事投票，以及鮑爾任期結束——將決定川普能對聯準會造成多大的破壞。外界普遍預期庫克的官司會拖很久；賭盤開的機率是9月底被趕走的可能性只有10％，到年底也只提高到25％而已。

而明年初的人事投票以及5月鮑爾任期結束，也將決定川普能多大程度干預聯準會。7位聯準會理事每5年會進行投票，決定地方聯準會分行的總裁人選；這些總裁再加上理事，就組成12人的「聯準會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決定利率。根據《經濟學人》，要是庫克被撤職，加上替補庫格勒的新人，那麼7人中將有4人是川普任命的，理論上可以強硬干預人事投票，不過川普在第一任期任命的華勒（Christopher Waller）和鮑曼（Michelle Bowman）出身專業，而非聽話的政客，因此過度干預的情況可能還不會出現。

上一個大動作干預聯準會的總統，是1970年代的尼克森（Richard Nixon）。尼克森逼當時的聯準會主席勃恩斯（Arthur F. Burns）降息，好在1972年大選前刺激經濟，結果卻引發災難：通膨在1973年石油危機爆發前就已經失控，花了10年才壓下去。馬里蘭大學（University of Maryland）的德雷薩爾（ Thomas Drechsel ）推算，如果今天出現當時一半程度的政治壓力、並持續半年，未來10年的物價可能多漲7％。

《經濟學人》直言，川普的手段，比尼克森更兇狠。現在外界對美國的信心已經動搖：美元兌其他已開發國家的貨幣跌了9％、黃金價格飆漲；短期美債殖利率因經濟走弱而下降，但長期殖利率卻居高不下，反映投資人對美國債務和制度的疑慮。

儘管美國股市看似樂觀，但庫克被開除的消息傳出後，股市、美債、美元都跌了一點，只是幅度不大。如果市場真的把「聯準會獨立性」受威脅當一回事，應該會有更劇烈的反應，之所以平靜，是因為投資人覺得川普不會真的這麼做。然而，問題也在這裡：川普的習慣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市場反應冷靜反而會讓他覺得可以繼續推進。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川普想換誰就換誰？美國總統有權解僱聯準會理事嗎 ｜ 更多文章 ）

雖然總統全面接管聯準會的可能性不大，但川普打壓央行還是可能造成嚴重影響。川普已經打破了長久以來「聯準會獨立性不可侵犯」的共識，如果共和黨把「控制聯準會」當成長期策略，那貨幣政策被政治化幾乎已是必然。《經濟學人》指出，更嚴重的是，美國的經濟信心可能會動搖。聯準會之前已經因為錯估疫情後的通膨而受批評，這次能靠加息壓住通膨、又沒讓經濟衰退，是因為大家相信聯準會有能力把通膨壓回2％；若大家對聯準會失去信心，這一套就很難再玩一次了。

此外，美國政府現在的財政赤字高達GDP的7％，是尼克森時期的3倍，淨債務大約是GDP的100％。要說服投資人繼續買單，本就不容易，若再加上聯準會失去公信力，那幾乎是不可能了。雖然美國現在還是「避險天堂」，加上其他已開發國家也在拚命借錢，但投資人也不是沒有其他選擇。

聯準會的立場

根據《紐約時報》，聯準會已罕見發聲，強調理事有14年任期，只有在「有正當理由」下才能被解職，通常是職務上的失職或不當行為。這些保障存在的目的，是讓貨幣政策基於數據與長期利益，而非政治壓力。

不過，因為指控涉及的是庫克的個人房產問題，而非她的職務，聯準會無法在訴訟中公開力挺庫克；她的律師羅艾爾則將川普此次的行動定調為「前所未有且非法的政治施壓」。

庫克如今的處境正是聯準會一直想避免的局面。鮑爾早就表態，任何人試圖開除他都是違法的；而巴爾（Michael Barr）則乾脆在今年初辭去副主席職務，避免遭到川普開除而陷入法律戰。相比之下，庫克選擇正面迎戰。

庫克的背景

根據《紐約時報》，成長於喬治亞州的庫克，經歷學校種族融合的年代，是最早一批的黑人學生。原本大學主修哲學，後來在攀登吉力馬札羅山（Mount Kilimanjaro）時因與一位英國經濟學家對話才轉向經濟學。

庫克是少數進入主流經濟學界的黑人女性，甚至30年後的今天仍很少見。2019年，她就曾在《紐約時報》撰文指出，經濟學界對女性並不友善，對黑人女性尤其具有敵意。

拜登在2022年提名庫克成為理事，最終靠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在參議院打破50－50僵局才通過，成為第一位、也是至今唯一的黑人女性理事。魏考克斯向《紐約時報》表示：「別低估庫克的決心。雖然她沒要求擔任這個角色，但她有能力勝任。」鮑詩依對此也表示：「庫克深知她的行動深具意義。她現在的一舉一動，對那些經濟系的女孩們來說，都可能是榜樣。」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川普想換誰就換誰？美國總統有權解僱聯準會理事嗎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