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2025年1月重返白宮寶座,第二任期才開始,就已接連展現其操作力與衝擊力十足的施政風格。從鄰近的中國、日本、韓國,東協國家,乃至歐盟、加拿大,瑞士,不管是不是美國理念相近、常年進行安全合作的盟友,川普再次讓全世界感受到其強勢領導的風格,他可以單方面以關稅談判主導對外關係、塑造對中策略,定義盟友關係。這些行動表面看似違反外交慣例、超越體制規範,但若從美國政治現況來看,川普的行為並非無跡可循。如川普在2018年推文自稱:”I am a Tariff Man.”這不是開玩笑,而是其用類似民粹語言建立威信與談判的起手式。
川普不亂來,他懂得如何玩制度
例如,他以民粹式支持取代傳統菁英共識,他懂得用冷戰期間設立的老舊法規,跳過冗長的國會程序,進一步藉由危機語言製造「只有我能解決問題」的氛圍。在這個可以用社群媒體直接與選民互動、國會極化難以有效制衡的時代,他不是拆解制度的人,而是運用制度漏洞與授權模糊,將其權力發揮到極致的操作者。他的許多舉措,在形式上都「合法」,他的確是個制度玩家。
川普特別擅長將經濟工具戰略化,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關稅政策。經貿與政治向來不分開,川普並不是關稅單純視為貿易平衡的手段,而是當作談判籌碼、地緣槓桿與忠誠測試。
關稅,不只是經濟手段,更是地緣籌碼
美國宣布對台灣輸美商品課徵高達20%的關稅,高於對日韓的15%,甚至超越越南與馬來西亞。表面上,此舉被解釋為針對台灣對美貿易順差過大,實際上卻是川普雙重壓力策略的展現。對內,他展現對美國經濟利益的「保護承諾」;對外,則將此舉作為對台灣施壓,要求台灣讓利與投資,以換取未來可能的豁免。進一步來說,這恐怕也是川普對中談判策略的一部分。即使美國仍然視中國為長期戰略利益的對手,在美中打交道的過程中,亦不盡然會犧牲台灣的生存利益,但當他可控制台灣的行為與表態,就能對中國展現「美方有牌可打」的籌碼姿態。
川普亦曾鬆綁輝達H20晶片對中出口的限制。表面上看,這是順應企業界與科技股壓力;但實際上,這項政策轉彎更可能是為換取中國在其他議題上的讓步,如減少對俄羅斯支持、加入氣候談判機制、或為即將舉行的「川習會」營造合作氛圍。川普一向以「交易」為主軸,強調等價交換與可見成果,不會無條件給予好處。他讓利,只是為了下一步收回更多。
而阻擋賴清德總統過境紐約,則進一步顯示川普的槓桿式外交邏輯。這個舉動表面是壓制盟友行動自由,實則是在操作「可讓步空間」,藉以轉化為對中談判籌碼。當台灣願意配合節制,美方就有更多靈活性;當中國認為美方有可能「管控台灣」,雙邊互動便能創造新的交換條件。這類操作不見得受到歡迎,卻極為有效,看來川普並不在意「是否得罪朋友」,他只在意「是否對我有利」。
(相關報導:
江岷欽觀點:從狡兔到龜步─川普關稅與憲政秩序的對決
|
更多文章
)
不同盟友、不同因應?從台灣到日韓的對比
台灣不是唯一受到強硬對待的對象。事實上,日本與韓國也都面臨類似壓力,但處理方式不同。日韓安全對美高度依賴,在軍事駐紮與情報共享方面難以自主,這也讓日韓更早接受川普設下的「投資換關稅」條件。例如,日韓已與美國簽署逾千億美元級別的投資協議,並配合購買美國能源與軍工設備,以此換取較低關稅與安全穩定。
台灣的處境更為敏感。一方面在安全上同樣依賴美國,但在制度上卻無正式外交承認,使得任何談判空間都需更加謹慎。另一方面,台灣社會內部的黨派對立與輿論撕裂,也讓中央政府在對外協商中難以形成一致立場,反而可能削弱整體籌碼。川普將一切都操作成交易項目,而對台灣來說,「被納入交易」本身就是國際現實的風險。但對川普而言,這就是誰能讓出最多、最快、最容易換回成果,誰在川普眼中就有地位。
台灣該如何回應?從制度理解到戰略準備
面對川普這樣一位不按常理出牌、卻又擅長制度操作的總統,台灣不能只看表面,更要深入理解其行為背後的制度與戰略邏輯。這不僅是對外交人員與談判團隊的考驗,更是對整體社會、特別是朝野政黨能否形成基本共識的試煉。
首先,台灣社會需建立對於「美國制度」的理解能力。例如,川普關稅政策的武器即係依據《1974年貿易法》、《1962年貿易擴張法》與《1977年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等冷戰時期遺留法律條款操作,這些法條本身就賦予總統高度自由裁量權,無須國會同意即可施加或解除關稅、限制出口,甚至動用國安作為正當理由。當川普總統手握這類授權,又擅長議題設計與政治時機的拿捏,關稅便不再只是數字的爭論,而是權力行使與籌碼計算的體現。
這也說明,當賴清德總統稱目前20%關稅為「暫時性措施」,並非空泛政治辭令,而是呼應美國232條款中的行政裁量權,在美國行政部門實施232關稅做出決策前,仍具談判空間。因此,台灣與其放大內部對立,不如利用這段關鍵窗口,爭取美方認可、調降稅率,或透過投資交換較優惠待遇。
其次,台灣政府必須提升戰略溝通能力,誠實面對讓利與交換的現實。川普政府對日韓課徵15%關稅的背後,看來都是日韓以巨額投資換來的。歐盟雖初期抗拒,最終亦接受「購買美國能源與軍備換取稅率穩定」的協議,承諾總額超過一兆美元。這些案例顯示,川普關稅談判的本質不是「懲罰」,而是「要價」。台灣如果希望將關稅從20%調降至15%甚至更低,就必須準備提出「對價」,例如增加在美採購、擴大半導體合作或擔任特定供應鏈角色。
這並非「喪權辱國」,而是制度博弈中的合理策略。在國際談判中,沒有所謂絕對公平,只有相對可控與風險可預期。台灣若能明確讓民眾理解政府的底線與目標,例如「爭取關稅與日韓看齊」、「確保科技產業不受限制」,即便短期付出代價,也能取得社會支持。反之,若政府與民間資訊落差過大,最終將重蹈2014年服貿事件導致民意反彈的覆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朝野政黨應暫時停火,在對外事務上形成團結聲音。畢竟,這場談判不只是執政黨的責任,而是整個台灣的集體挑戰。若無法在此關鍵時刻釋出共識訊號,將使川普政府更輕易操縱內部分歧,削弱台灣的對價籌碼。事實上,川普政府近期不只在關稅上對台施壓,也傳出延後台灣國防部長訪美、降低軍事對話層級,皆是同一邏輯的延伸,想要創造可交換空間。
因此,台灣需要的談判底氣,可由行政部門邀集主要政黨、產業代表、專業智庫召開跨黨派戰略對話,釐清談判底線與社會代價,再依不同產業領域做出具體政策支援方案。美國有句話叫做:Politics stops at the water’s edge,政治止於大洋之濱,意思是國內紛爭在面對外來風險威脅時,就應停止,一致對外。唯有在內部整合、對外一致的情況下,台灣才能站穩在川普的「大交易」牌桌上,不被邊緣化。
結語:在制度與交易邏輯之間找到立足點
川普作為制度的操作者。他告訴我們一個事實:當國家領導人夠強勢、不怕爭議,懂得透過單邊行動、操弄制度與政治脅迫,實踐一個總統霸權模式的制度運作,那麼他真的可以「無論想要做什麼,總有辦法可以達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