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聰榮觀點：瑞士─美國單邊主義高關稅政策的典型受害者

在全球貿易戰的浪潮中，瑞士這個以中立和穩定著稱的國家，也難逃美國總統川普第二任期內高關稅政策的波及。2025年8月1日，川普簽署行政命令，對瑞士進口商品課徵高達39%的關稅，不僅超過原先預告的31%，更是全球第五高、歐洲最高的稅率，僅次於敘利亞、寮國和緬甸。這項消息選在瑞士國慶日公布，猶如當頭棒喝，對瑞士這個出口導向的經濟體構成嚴重衝擊。儘管如此，瑞士政府並未陷入情緒化反應，而是選擇冷靜面對，展開全面檢視與應對策略。

川普政府對瑞士課徵重稅的理由，主要來自其一貫主打的「貿易逆差」訴求。根據美國貿易代表署的數據，2024年美國對瑞士的商品貿易逆差達到385億美元，較前一年成長了近六成。川普認為這代表美國遭遇「不公平待遇」，並在與瑞士總統卡琳·凱勒-蘇特的電話中明言，逆差問題是雙邊談判的最大阻礙。不過，瑞士政府則反駁指出，若納入服務貿易，實際逆差僅為220億美元，且瑞士並未實施任何有違市場公平原則的貿易行為。事實上，瑞士早在2024年初就主動取消了所有工業品進口關稅，使得99%以上的美國商品得以免稅進入瑞士市場。

相比歐盟（15%）和英國（10%）的平均關稅，美國對瑞士的39%顯得格外懲罰性。白宮強調瑞士「拒絕具體讓步」，但瑞士方面指出，已承諾包含諾華與羅氏兩大製藥企業在美國進行總額500億美元的投資計畫，可創造超過1.2萬個工作機會。部分觀察家分析，瑞士因人口僅900萬，經濟規模相對較小，在川普追求「大交易」的優先順序中無法佔有一席之地；同時，其農業市場保護機制儘管影響範圍有限，也成為美方攻擊的口實之一。這顯示出川普將關稅作為政治談判籌碼，而非依據經濟理性判斷，目的是逼迫對方讓步以服務「美國製造」的國內政策目標。

實際上，這場關稅攻勢本質並不在於修正經濟失衡，而是美國單方面對貿易結構的政治化解釋。瑞士出口的主要產品如高端鐘錶與精密機械，與美國市場上大宗消費品的性質大相逕庭，卻被一律施以重稅。至於瑞士農業雖保護程度高，但整體產值比例極低，硬性要求其開放市場，不啻於放大細節忽視全局。更諷刺的是，瑞士還是美國第六大外資來源國，在美國創造了超過40萬個就業機會，這樣的經濟貢獻卻未被納入整體考量，反倒成為懲罰對象，令人質疑政策背後的邏輯與公平性。

瑞士的處境其實並非特例。川普推行的「解放日」關稅政策至今已波及近70個國家，名義上是為了矯正全球貿易失衡，但實際上卻經常以單邊指控為基礎，對長期夥伴國採取懲罰性措施。對瑞士而言，這不僅是一場經濟上的衝擊，更是一場外交與地緣政治的考驗。當美中貿易戰升溫、全球供應鏈重組之際，小國面臨的壓力與挑戰前所未有。瑞士此次被捲入，正是小國在強權較勁中所處不利地位的典型縮影。精品產業如瑞士鐘錶，被迫與大宗商品混為一談，最終導致的將是價格上升、需求減少，美國消費者與瑞士製造業者兩敗俱傷。 （相關報導： 關稅39％瑞士鐘錶業怎麼撐？企業嘆1原因「手錶價格要飛天」數萬人要失業了 ｜ 更多文章 ）

面對關稅衝擊，瑞士政府迅速展開因應。聯邦委員會發表聲明表示「深感遺憾」，並明言將持續與美國進行外交磋商，爭取在8月7日生效日前設法降低稅率或取得豁免。總統凱勒-蘇特亦在國慶演說中呼籲全體國民「冷靜應對」，不讓關稅風暴破壞節日氣氛。短期內，政府正評估是否啟動短時工補貼政策，協助受衝擊產業穩定人力，避免失業潮擴大。

產業界則表達高度關切。瑞士製造業協會（Swissmem）警告，重稅可能導致數萬個職位流失，特別是鐘錶與精密儀器產業首當其衝，像勞力士與斯沃琪這類品牌將面臨成本壓力，進而轉嫁給消費者。瑞士巧克力品牌如林特則訴求「瑞士品質」價值，試圖穩住北美市場，但預料銷售將面臨下滑風險。儘管目前藥品尚未被納入關稅清單，佔瑞士對美出口近五成，但川普已啟動供應鏈調查程序，未來恐怕也難逃重稅威脅，甚至有媒體推測將面臨高達200%的稅率。

長期而言，瑞士政府已著手進行出口市場多元化的規劃。除了加強對亞洲與歐洲其他區域的經濟連結，也試圖改善本地營商環境，簡化投資流程與減少行政負擔，強化本土投資誘因。學者如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漢斯·格斯巴赫指出，若現行關稅持續不變，瑞士GDP恐將萎縮約0.7%；不過他強調，外交談判仍是化解危機的首要選擇。另一方面，瑞士央行也可能進一步調降利率，以緩解瑞士法郎升值對出口的壓力，避免經濟雪上加霜。

這起事件也再次提醒國際社會，在保護主義與單邊主義風起雲湧的年代，沒有國家能獨善其身。川普將高關稅政策視為一種權力工具，其實質已遠超過傳統貿易政策的範疇，而是地緣政治博弈的延伸。對瑞士來說，這雖是一場貿易上的挫敗，但也可能是轉型契機。若雙方無法在8月7日前取得共識，這場衝突恐將成為瑞士貿易史上的又一場「馬里尼亞諾戰役」——1515年瑞士傭兵於義大利戰爭中慘敗給法軍，象徵瑞士軍事擴張的終結，開啟其中立政策的歷史轉折點。今日媒體以此比喻，呼籲瑞士從歷史中汲取教訓，發揮創新與外交靈活性，走出眼前困境。

總結而言，瑞士的遭遇再次突顯美國單邊貿易政策對小型開放經濟體的深遠影響。當政策決策脫離經濟理性、僅憑逆差數字論斷敵友，不僅破壞全球供應鏈穩定，也削弱國際合作基礎。瑞士的創新實力與中立外交傳統，或許能協助其渡過此次關稅風暴，但未來如何重構與美國的經貿關係、避免再次被捲入全球性貿易衝突，將考驗瑞士的政策靈活度與國際戰略視野。

＊作者為中台灣教授協會理事長，任教於台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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