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華觀點：從彭振聲案看無罪推定的破口─司法信任度何去何從？

​京華城案開庭時，一場司法悲劇在眾人眼前上演。​前副市長彭振聲在法庭上得知妻子墜樓的死訊，當場崩潰，泣訴「​檢察官的良心在哪裡！」他反覆哭喊著自己的清白，那絕望的景象，​是對台灣司法最沉痛的控訴。這起與司法攸關的人間悲劇，​血淋淋地揭開了羈押制度遭濫用的黑幕。

​眾人皆知，刑事法核心精神就是「無罪推定」，​落實在刑事訴訟法的原則就是「罪疑惟輕」及「法的程序正當性」，​譬如不自證其罪的「緘默權」，這是保護人民自由人權的基本防線。​但「羈押」卻是在有罪無罪審判開始進行前及有罪判決確定前，​就先把人關起來，兩者精神根本背道而馳。

​正因羈押的嚴重性，法律才三令五申，除須被告犯罪嫌疑重大之外，​還須有逃亡或串供、滅證2者明確事由之一，且更須有「非押不可」​即「無其他方法替代可能時」才能為之，這就是刑事法最著名的「​最後手段原則」。於此而言，​我無法相信柯文哲在自願戴電子腳鐐及按時警局報到及高額擔保金下​，有棄下民眾黨逃亡之虞，當然政治力介入下就會想的到！

​但實務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羈押早已從「最後手段」​淪為檢方辦案的「起手式」。檢察官常在物證書證不足的情況下，​就想由被告及共犯的自白獲得佐證，但稍有不慎即走入偏鋒，​或以羈押人為暗示或毫不遮掩地直接恫嚇以取得自白，​或甘脆直接押人以迫使被告、共犯招供，這時，​法官若因案件多壓力大，或官官相護、甚或被關說等種種因素，​未能仔細審查卷證以扛起罪疑惟輕及程序正義的把關責任，​無罪推定/罪疑惟輕原則所構築的程序正義就成了一句空話。

​「證據不足，或口供相互矛盾，​應該是檢調偵查單位應該去調查補足或釐清的責任，​怎麼搖身一變成害怕被告串供、湮滅證據的理由，​還反過來要被告舉證自證清白、或自證不會逃亡？甚至得扛起『​創造』證據的責任以求免羈押？」

​人一旦被押進看守所，面對的往往是折磨般的地獄處境。​全台看守所超收、擁擠、髒亂，早已不是新聞。​在那樣被高牆隔絕的折磨空間裡，人不僅失去自由，​更失去了人性尊嚴。當乾淨的廁所、牙刷、餐具、​安穩的睡眠都變成奢求，羈押哪裡還是保全證據的程序？​根本就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筆者必須質疑，在這種環境壓力，​對被告的防禦權是多麼嚴重的打擊？​一個天天活在擁擠髒亂又焦慮中的人，怎麼可能冷靜思考、​好好跟律師溝通、為自己辯護？​當看守所的環境爛到讓人只想趕快認罪換取免押或解脫牢籠時，​無罪推定的緘默權及程序正義根本是個笑話。被告被迫在「​繼續被折磨」和「說出檢方想聽的話」之間做選擇，​這種實質脅迫下的「坦白」，還有多少可信度？​司法信任度不就在這種情況下一點一滴流失至蕩然無存。

​且看副市長彭振聲一再訴說他主持都市計畫委員會審議京華城案程序​一切合法，但卻願意在羈押4、​5個月後配合檢察官的說詞而認罪交保？！如今太太輕生，​他才說當時認罪是為了求交保好讓太太安心才認罪的！​還有都市計畫委員會執行秘書邵琇佩，在檢察官半恐嚇半挑釁下，​雖然也說她的審議程序都合法，但「事後考量公平性，應『通案』​而非『個案』處理京華城案」而願接受檢察官的提議認罪協商！​但事實是不論是京華城案或其他依法申請獎勵容積的案件，​那一個不是個案？！這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控訴？​最好笑又悲哀的是朱亞虎將軍，​雖然連續13次否認210萬政治獻金是為回復560%​容積的賄賂，​但終究熬不過檢察官的暗示羈押及利誘而改口配合檢察官說詞！​好笑的是，檢察官事後發現560%​容積是早在匯款210萬之前就因監察院的糾正而定案，​與210萬無關，因此再次要求朱將軍改口配合說是560%​變840%的前金賄賂，可憐又無肩膀的朱將軍在否認11次後，​又被恐嚇利誘說服而配合認罪協商、求免被羈押，毫無將軍的骨頭！​？應該說縱使是將軍的硬骨頭，也堪不住羈押的脅迫利誘，​可證羈押被濫用的可怕！！

​筆者認為，彭家的這場悲劇，是檢察官、法官，​乃至整個司法體系必須共同承擔的「共業」。​辦案壓力尤其是長官關說政治力介入的案件壓力，讓檢方想抄捷徑，​案件量大也讓法官懶得細審。但每一個輕率的羈押裁定，​背後都可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當司法官員對看守所的惡劣環境視而不見，​甚至潛意識把它當成逼供的工具時，正義的天秤早已嚴重傾斜。

​彭家的悲劇，更是對台灣司法最嚴厲的警告。它告訴所有司法官，​當辦案不靠證據，而是靠強制搜索及聲押人；​當程序正義可以為求方便而犧牲，那麼，​我們離白色恐怖與洪仲秋案的時代，其實並不遠。

​民主離不開法治，司法改革在此處，必須從嚴格限制羈押開始，​除必須即時徹底改善看守所環境人權之外，譬如，​偵查中已經羈押兩次後，起訴移審法院已經被法官裁決交保釋放時，​不應再讓檢察官可以繼續抗告，​當然更需要法治教育第一線的司法官員，​找回對人身自由人權與無罪推定、程序正義的基本尊重。否則，​這樣的悲劇，只會一再重演。司法的信任度只會一直陷落低迷，​司法院再美化調查數據也無濟於事！

​＊作者為司法改革關懷互助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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