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在陸軍官校舉辦三軍八校院聯合畢業典禮,國家又多了一批新鮮人投入軍旅生涯。首先,當然要恭喜新任官們,正式升格為軍官幹部;再者,讓榮民伯欣慰的是,還有一群年輕人,願意扛起這身軍服的重量;其次,但也不免擔心,現在這個對軍人不算友善的時代,我們常會看到一堆網紅在批評制度、裝備、戰術與國防事務,彷彿一副他們昨天才從基輔還是特拉維夫的前線回來一樣,就算想講點實話,結果風向又會說這些體制內政治宣傳、不能相信;而這個年頭就是這樣。
榮民伯這次也有子姪自軍校畢業,雖然現在一連串的加薪措施,逐漸調高了軍人的福利,著實比從民間學校的同期畢業生穩定得多;但是在這種世道下,各位新任官是不是已經做好準備,毅然決然地走進這個也許會懷疑人生的體制?
而回首軍旅生涯,榮民伯想要寫一些心得與提醒,分享給學弟妹們,並不是要教大家怎麼趨吉避凶、也不是指導眾人升官發財,只是希望送給即將投入軍旅生活的新任官們,這也是榮民伯寫給多年前那個滿腔熱血卻滿腦問號的自己,也是寫給如今走進真實戰場—不論是指揮職、幕僚職還是軍備科研的你們。
榮民伯今天不是來幫國防部宣傳,也不是來推銷多功能雷觀機還是哪一型步槍瞄準鏡,就是想講一些,當年沒人跟我說的實話,讓你們能少一點迷惘、多一點底氣。
保持對熱情、洞察力與求知慾
百工百業都有其辛苦之處,而軍人這個職業,則尤有甚之。各位現在年輕、有力、有夢,這是人生最值得犯錯、試驗、創造的階段;軍中充滿了法規、紀律、看起來怪怪的規定,以及許多令人無言的長官指示,也就是這樣一個長久發展的特殊生態系中,讓人充滿無奈又迷惘,逐漸消磨了熱情。然而,真正能發揮價值的,是在這種環境,能夠發揮洞察力、提出新想法、發掘別人所忽略的人才,才能在軍人這個行業脫穎而出。
當你進入單位,一定會有很多人告訴你:「以前就是這樣」,請千萬不要被這句話洗腦,雖然每一個作業模式,背後都會有它的由來與故事,但是榮民伯發現:很多時候,以前的方法並不一定正確!軍隊雖然講究服從,但也需要創新;無論你是指揮職、一般參謀、專業幕僚或是科研人員,新科技發展一日千里、法規也不斷地修正......,如果你只困在以往的窠臼,不去思考為什麼,很快就會成為「恐龍」與「化石」,一旦熱情磨滅之後,就只能跟一起隨波逐流了。
榮民伯剛入行學習拆解國外送修裝備,當時被要求拆下來螺絲要依據「長短」與「尺寸」分類,也就是長的一區、短的一區,反倒不是按照拆解的順序收納,這也導致修護完成、原樣組裝回去,常常莫名其妙多了一臉盆的螺絲,最妙的是裝備居然還能動(嘿嘿......)。由於所有的技令都不會細到寫著螺絲怎麼拆、放,詢問老鳥們的答案就是:「以前就是這樣」。因為好幾代之前的所長要求「作業標準化」,而這些學長們心中的標準化就是「同類集中、標齊對正」,擺明是前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好多年來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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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講講,國軍有一陣子,在營內使用智慧手機是要被處分的,其中理由大概是營內不能攝影、不能上網......,不然就會有洩密的疑慮;在當時,不能拍照、攝影,還可以申請公務相機;但是做研發的不能隨時上網查資料,簡直就是開科技倒車嘛。現在有了 MDM,在營內雖然還是不能攝影拍照,但是至少可以即時地查詢需要的資訊,這兩個例子,就是告訴各位:「觀念與法規,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
保持熱情,是每天都想知道:「我能不能比昨天多懂一點?」
而維持洞察力與求知慾,則是可以分析瞭解這些事情的本質與原因;當下雖然不見得能夠改變,如果你每天都能讓自己學些新東西,不被枯燥打敗,你的軍旅生活會比你想像的更精采。等到階級相對提高,有能力可以做點決定的時候,就能夠推動革新。
把握進修、受訓與甄選機會,儲備實力
榮民伯在學校的時候,成績是吊車尾的,就連畢業成績也是低空略過,誰也想不到,榮民伯受惠於進修制度,取得了幾個學位與證照,甚至還曾經去學校兼課。各位在學校內接受的是不同科系的教育養成,任官之後依據職缺性質分科與實習,再依據分配的職務執行不同的工作;只是,通常都不太能夠完全地把職務與所學結合;所以,不學習新的知識,就有極大的可能,每年都被派去做「不會做、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
舉例來說:之前諸葛風雲老師與偉記老師曾經在投書中提到:兵工廠的某位少校,一開始不會操作光學設計或繪圖軟體,後來透過「自學」完成,感覺兵工廠是抓公差來做研發。
因為這位少校並非光電科系,剛開始不會這些技能也是理所當然,也因為他擔任研發案系統工程師,職責是引導小組完成工作,同時核對、複算數據與成果,他自己覺得需要用到這些專業知識,所以去找管道進修。
就像榮民伯的光學設計與工程繪圖,也是在自己在外面上的課,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發現自己專業需要補強的時候,就該準備進修去了。
受惠於國軍的進修政策,各單位除了原生的軍事院校的培訓之外,國防部也有全職或在職進修、國外研習、學術合作、培訓甚至是軍售訓練,以讓大家取得學位或專業證照,因此,人才是否專業,訓練是否紮實,都在自己的實務歷練與持續精進的態度。
你們一定會說:「榮民伯講得好聽,單位任務這麼繁重,怎麼可能放人去受訓進修?」
機會當然不是人人都有,雖然現在考選都很公開,但很多長官仍然存在「好用,一直用」的心態,想盡辦法留人;榮民伯沒把握讓各位都能去進修或考試,這當然要看單位的用人與任務;但是你可能要問問各位自己:「準備好了嗎?」
考軍售、語文班隊或接裝訓練之前,英文能力與專業技能達標了?
常常看到的是:努力拿到考試資格的學弟妹,因為缺乏準備、運氣或是突發狀況,結果與機會失之交臂。榮民伯當年僥倖以備取身分赴美軍售訓練,就是因為正取 ECL 成績沒考好的原因。
各位把進修考試看成額外負擔,還是提升自己的秘密武器?當你即早完成準備,未來要爭取出國受訓、碩博士班,甚至高司職務甄選時,別人還在背單字、念準則,你的研究計畫書已經排版了。多一份文憑、多一個證照,不只是未來發展的儲備,更是你佔據關鍵位置、發揮理想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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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讀法規程序,不被機遇或小利所誘
榮民伯首先要告誡各位,相信各級長官一定也三令五申地說:「資安」、「兩性關係」與「品德要求」,是軍人的天條!所以法規與程序的重要性,尤其是牽涉到這些面向的要求,對各位的軍旅生涯有著決定性的因素。
資訊安全的相關要求,各位報到之後,會有一堆人跟你說明,榮民伯就不在這裡賣弄了。
至於兩性關係,除了正常的「發乎情、止乎禮」的正常交往之外,如果某一天,突然有對象跳脫常理、莫名其妙地向你示好,只要是與一般社會禮俗有異的情況,各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照照鏡子,確認自己真的有足夠的魅力值與費洛蒙,足以吸引這種機遇或巧遇?不然還是算了吧!還有,有的人自認談吐風趣,常常喜歡講講笑話、更有甚者開黃腔,一旦對方感覺不舒服的時候,幾年前的舊帳,依舊能打得你人仰馬翻。榮民伯就有前途大好、能力出眾的同僚,因為不小心說錯話、加上對造有心刻意蒐集證據,在 Metoo
的氛圍下,不幸就翻車了,因此還是要奉勸各位,逞一時口舌是會出包的,謹言慎行才是正道。
再來,榮民伯要跟各位談談所謂軍人品德的重要,品德要求最重要的兩個部份,就是「廉潔」與「國家忠誠」。
榮民伯以前因為年輕氣盛,該得罪的人應該都得罪光了,以致於辦理研發案的時候,因為廠商惡鬥、互相檢控,連帶被檢調單位請去喝茶,甚至跑了法院,雖然最後證明了清白,但是那時的流言蜚語與異樣眼光,著實讓人不怎麼好受。有機會的話,榮民伯可以把這些廠商抹黑、抹紅、外加養套殺的手法,寫出來給各位參考;不能避免的是,某些你身邊的不肖同僚,也會藉由這種途徑來抹煞你的努力;但是就新任官來說,該注意的是:要做好保護與預防措施,不要不小心在品德領域踩雷了。
看看新聞報導,以往軍中也有一些不肖分子,貪圖小利最後栽了跟頭,有心為惡的人理當接受懲罰;但是大多數的倒楣蛋,都來自於「本來想好好做事,結果踩了紅線」,許多「不知道自己做錯」的幕僚與幹部,莫名其妙地就被引導、牽連,導致後續的升遷與職涯通通受影響。
各位的職務持續歷練之後,就有機會要接觸規格訂定、採購、驗收或是庫管這一類的工作,這時,你會遇到很多聲音:「以前都是這樣啦」、「交個朋友,不會出事啦」、「幫我這個忙,我會記得你的」,或者會有突如其來的邀約或飯局、甚至還有第二攤、第三攤......,初看無害,久而久之,你可能會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紅線的另一邊。
榮民伯自己跑去唸完法律學程之後,還不自量力去參加律師考試,雖然沒通過,但是印證了「法律與規定,只保護懂得它的人」,軍人是廣義的公務員,沒有「不知法」的權力,審監與檢調也不會有「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的寬容。法規明訂不能做的,你沒看,那是你的事;出事了,也沒辦法因為你表現認真就放你一馬,很多程序看起來像小事,實際上只要少辦一樣,通常都有出事的可能。
建立程序紀錄:執行前中後的簽呈、會議文書與紀錄,要完備登載;單位裡條件好的可以掃描存查,記得要去文卷室要號歸檔,證明自己依法行政,免得一段時間之後,需要佐證的時候啥都沒有。
留心刻意事件:有心人的一杯咖啡、一場飯局抑或一次續攤,都可能會是一個慘劇的開始;正常社交場合之外,不該去的場合不去、不該拿的錢財不拿、不用欠的人情不欠。
有疑惑就反映:再怎麼小心,都難防有中招的一天!萬一真的發現自己可能或已經接觸到某些徵兆,不要病諱投醫,直接去找監察政風;榮民伯也不是沒遇過有人送禮,真的拒絕不掉,就拿去登記,除了請監察官幫你退掉禮物之外,還可以留下紀錄,避免無謂的麻煩。
當你熟記法令程序,不管是廉潔還是國家忠誠的要求,就知道紅線在哪裡、地雷是什麼,學會保護自己,才能安心保護別人,真正能走得遠、受人尊敬的人,是那些「做事有原則」的人,尤其在這個社群媒體發達、網路風向一翻就天崩地裂的時代,依法行政、完備紀錄,不是保守,而是智慧。
學習第二與第三外國語,開拓國際視野
先講個事實:英文不夠流利,基本上軍售訓練與國際交流任務,永遠都沒你的份。
現在部隊裡很多場合都要和外國軍事單位接觸,依據公開報導,臺灣已經有相當數量的友盟國家人員派駐,無論是協同訓練、出國參訪、軍售、技轉還是聯合演訓......,英文是最基本的門檻。如果你還會一點日文、韓文、德文甚至俄文這種「特語」,那就算得上是戰略資產囉。
榮民伯年輕時,有幸爭取到外語學校(現在叫語文中心)的英文正規班訓練,從此打開了對語文的興趣,之後到高司單位應聘涉外職務,從筆試、口試與即席口譯,一連串的考試都是英文,有幸從事國際交流工作之後,除了經常要公務出國之外,還有機會結識許多外國駐臺的友人,要不是需要照顧長輩,在任內就申請去國外駐廠了。
別說你沒機會學,現在各種線上的語文資源可以使用,榮民伯也有學弟靠著看動漫加自修,考到日文 N3 資格;再者,國防語言中心也在等你報名。真的學不起來?至少每天讀一篇英文軍事新聞,你會發現,語文能力會打開你原本不知道的世界,也會讓你更快躋身國際合作與決策圈。
永遠質疑長官,但不要一開始就說「不」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但是榮民伯軍旅生涯裡,的確遇上不少「無腦」又「無厘頭」的長官,基於階級與職務服從的立場,只要長官的命令不違法,就算是再瞎的指令,通常沒有拒絕執行的權力;但是,在奉命行事的原則下,你更應該要培養「命令是否合理」的判斷力,當你對長官的命令有疑問,第一時間不是拒絕與不服從,而是為任務找出最佳做法。
另外,一旦受領任務,你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辦不到」、「不可能」、「我不會」、「為什麼是我?」沒有長官可以接受一開始就被部屬打槍!榮民伯不是叫你當老好人,而是給自己一個「學習與嘗試」的空間,軍中很多任務,表面看起來不合理,事實上可能也
真的不合理,但只要不是違背法令的要求,背後可能藏著機會,也可能是挑戰你自身能力的轉捩點。「不會做的事,正是你成長最快的機會」,不要在接獲命令的當下就抱持否定的心態,多問、多學、找到對的方法,以培養執行力與行動力——你會發現,其實你比你自己想像的還強的多。
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人脈與口碑
無論你在學校裡是傑出青年還是實習幹部,當你報到之後,你會發現:少尉基本上是一個比一根羽毛還卑微的存在,單位裡的士官兵或約聘僱,每個都比你強得多!榮民伯報到的第一天,帶著墨鏡、穿著筆挺的軍服,因為年輕時報告班長看多了,因為衛兵沒跟我敬禮,就拔了衛兵的識別證;想不到當天下午,就被叫去營區指揮官辦公室開示!軍官身分只是一個表徵,一開始你的專業一定比不上資深人員,但能讓你解決問題、活得不孤單的,是那些一起加班、一起苦練、一起咬牙扛下任務的夥伴,他們會是你最堅強的後盾,也可
能是你未來升遷、轉職、創業時的重要人脈。
除了同期的同學之外,你會發現:在單位裡,風聲總是傳得特別快,你的表現與個性,也會在這一個綿密的網絡裡面快速傳播,別怕跟人深交,但也別交錯朋友,尋找那些「有信念、有操守、有肩膀」的人一起走,除了能夠相互支持、一起成長之外,能讓你在困難時候不會倒下。
附帶一提,健康,是你每天要打的第一場仗。你不一定要像特戰部隊那樣猛,但你至少要有體力應付突發狀況、腦力支撐加班、精力應對部屬與長官,找到一些好朋友,一起維持健康體態,不只是形象問題,更是效率與戰力的保證。
最後,要在不友善的時代,找到你的信念軍人常常不被理解、不被重視,甚至在政府提升待遇之後,還有人說我們沒有戰力、是社會的米蟲;但這一切,不能成為你放棄熱情與責任的理由。軍人的存在,不是為了獲得掌聲,而是為了在沒人注意的角落,維持社會的穩定,你不會總是被感謝,但你一定要值得尊敬,因為你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是國家的骨氣與承諾。
各位新任官們,願你們在未來的軍旅路途,找到自己的價值與信仰,有機會要作大事,也許也可以當大官。若干年後,你不一定是個耀眼的將軍,但應該要成為值得信賴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