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復興觀點：李大維「和光同塵」心在國家

李秘書長比我年長十餘歲，又是極有成就以及對國家有很大貢獻的先進，故我總是以長輩尊之。個人讀前輩或名人傳記/回憶錄時最有興趣的往往還不是官場內聞或幕後秘辛，而是傳主的成長背景與求學入行等過程。這是因為宮闈秘聞來源可以不只一處，但對傳主的家庭以及對其個性塑形（formative）年代的瞭解來源通常就較為有限了，故自傳性的著作往往就是優質的第一手資料。「和光同塵」就讓我對李大維秘書長的早年、父母對他的期許、學子時期的志向、努力和機遇，有了相當的認識。這對於後進者學習立志有著很大的鼓勵指導的意義，也是讀「和光同塵」第一項收穫。

順道值得一提的是，身為一位出身國民黨政務官體系、卻深受緑營重用的「老藍男」，李大維在書中毫不避諱多次提及他和前副總統連戰的師生與知遇淵源。不因祿位而忘本諱舊，在任何時代都是正直人格的標幟，在現今的台灣官場尤是難能可貴。而這也間接的為這本回憶錄的可讀與可信性加了分。

曾出任外交部長、國安會秘書長以及總統府秘書長等要職，就一位終生戮力於外交工作的官員而言，李秘書長堪稱已近「位極人臣」，至少也有資格被雅稱為「李中堂」了。但這本書的出發點與筆法，均與我們在這等國家重臣的回憶錄中所常見的自我肯定暨或避重就輕大異其趣。事實上，其中許多章節直接提出相當誠懇的檢討和反思，賦予讀者對於其職涯與心路歷程難得的深入視界，堪稱難得。

絕大多數學者專注於研究事情的「然」 (what)、乃至於「何以然」（why），因為瞭解事情的因果才被認為具有學術價值。但希望從中學習到政策與施政教訓者則可能視「如何然」（how）更為寶貴。事實上，這通常就是讀名人傳記與回憶錄的一大收穫。而這也是有志於外交或國安事業者閱讀「和光同塵」所可以（應該？）得到的收穫。譬如說，李秘書長對於他在駐美代表任內與美方的諸多交涉斡旋記錄的尤其詳盡，而從李秘書長在當年困難環境下許多交涉頓挫的經歷中，我們也不難看出其對於盡忠職守的投入，與謀國的不分黨派。這些描述對某些讀者甚至可能還會感到冗長，但對於研究美臺關係以及於外交工作的人來說，則是難得的瑰寶指南。

一位有效的外交工作者不僅需要政治與國際關係專業和經驗，人文的素養與社交禮節知識更是重要的加分。簡單來說，優秀外交官的就（應該）是傳統認知中的紳士（或仕女），不僅學識淵博、精通外語、且言行舉止優雅、應對進退分寸拿捏恰當，在各種場合能與不同階層、背景、專業或嗜好的人士適切的交流。我國過去百年來著名的外交耆宿皆是此類典型： 顧維鈞、蔣廷黻、葉公超、錢復、丁懋時等。而李大維絕對也夠資格躋身此「紳士外交官」之林。他在這方面努力、修為以及在實務工作上的應用發揮，於其書中躍然紙上，雖然還是以他一貫低調謙虛的輕描淡寫。無論是在對外交工作對象的靈活高明的談話切入、社交運籌、飲食藝術喜好或語文運用，還是在走訪憑弔全球各古戰場時的歷史視野、或是默詠「在法蘭德斯戰場」的人文胸懷，都再在凸顯出了文人君子的高度修養對於從事外交與國安工作的密切滋益。這絕對是閱讀「和光同塵」此書的一大收益與樂趣。

李大維是我國極少數資歷如此完整的外交官，駐外經驗涵蓋美國、比利時、歐盟、加拿大、澳洲等主要國家，也同時經歷了許多重大的事件和工作中的軼聞。這也是此書著墨最豐富的場域，就不待在此多言。不過，由於他在外交領域的名聲和成就，我們很容易忘記李大維也曾在新聞局服務，並參與、成功推動過對台灣新聞自由有里程碑意義的工作。這其中不乏成功處理有線電視斷訊風波、通過「公共電視法」成立公視、把握香港九七回歸變局為台灣爭取國際能見度、直接與抗議民眾溝通陳進興案、解禁外媒在臺發行印刷等。而這些還不包括他在該章末尾輕描淡寫提到的應該由誰扮演政府對國際社會文宣的角色以及相關人才培養等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以李大維在政府服務時間之久，經歷之豐富，參與政策層級之高，此書顯然仍頗有遺珠範疇。這在講述其國安會秘書長以及總統府秘書長任內的章節尤然。其中固然有些可能是礙於保密考慮、年代還不夠久遠，也有些可能係因他為人處世謙遜敦厚謹慎的態度所致。

或許正因為李大維對於許多公務秘辛選擇了留白或欲語還休的處理，讀「和光同塵」其實可能發現（或漏失）許多「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