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者手塚治虫，創造第一個紅到國外的日本角色：《大和神威》選摘（3）

一九五二年四月，美國占領來到了尾聲，美空雲雀的事業更上一層樓，而日本的洗澡時間也永遠改變了。愈來愈多孩子不願意離開浴缸，除非父母幫他們用洗發精的泡泡把頭髮塑形成新的標誌性造型：兩根大角，一根在前，一根在後。他們裹著肥皂泡泡的手臂堅定地向前推送，握緊拳頭彷彿要飛去救人，他們短暫地變身成機器人男孩「原子小金剛」，那個月裡，這個暢銷漫畫裡的角色由「漫畫之神」手塚治虫介紹給世人。

原子小金剛是日本有史以來製作過最厲害的視覺影像作品之一，他有著迪士尼角色的圓潤輪廓，與太空飛鼠頗為神似。他有著貝蒂娃娃的大眼，閃亮、塑膠感的黑髮有著兩個明顯的尖角，這是手塚根據自己兒時在洗澡間做的髮型所設計。他穿著黑色短褲，繫著綠色腰帶，腳穿紅色靴子。他由胸前的原子反應爐提供動力，並由電腦控制，他的手臂與腳上內建了噴射器，眼睛是探照燈，聽力經過強化，精通六十種語言，臀部還巧妙地藏了一對機關槍。

美國的漫畫英雄，例如蝙蝠俠和超人，通常都是強壯陽剛、遙不可及的角色，相較之下原子小金剛可愛、中性，而且情感豐富，會交朋友也熱切地尋求和平。後者成為在後來的幾十年裡成為老掉牙的觀念，但是在一九五○年代，許多日本兒童成長的過程中少了父親或是哥哥，夜裡因為回憶中的炸彈爆炸聲響以及建築物燃燒的景象與味道而醒來。手塚於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三日出生在大阪，他本人曾經看過城市中的淀川裡滿是焦黑的屍體。「和平」在他們的世代只是單純的信仰，他們對成人世界的現實也沒有幻想，這個世界危險、令人沮喪且充滿失敗。這個世代在手塚身上找到了一個說書人、織夢者，能夠用出色的創意應對戰爭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成熟，並且幫助他們應對這個由戰敗與美軍占領開啟的未知世界。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創造了大約五百件傑出的作品，長度超過十五萬頁的漫畫，手塚把日本幾世紀之久的諷刺與講故事的藝術傳統，轉變成當地及全世界都能輕易辨認的視覺新語言，可愛、圓潤、有著大眼與複雜個性的角色踏上奇幻冒險，密切反映了現實世界的問題。原子小金剛是戰後第一個紅到國外的日本角色，它觸發了一股在二十一世紀之交達到巔峰的風潮，「挾帶著文化邁向進步」的推進已經超越描繪日本自身的文化，甚至涵括人性與現代生活等更宏大的反思，在世界各地引起共鳴。

手塚治虫和深受緬懷的明治天皇同樣於十一月三日出生，所以他的父母，手塚粲與文子，以天皇顯赫名字的第二個漢字「治」給他命名為手塚治，意思是「統治」或「管理」。手塚家並不是政治世家，而是醫生、律師的後裔，文子的娘家則與著名的劍客「鬼半藏」服部半藏有些淵源。服部半藏和手下曾經在十六世紀晚期替德川氏打天下，守護江戶城的西城門，該地也因此以他的名字命名為半藏門。建於一八八○年代的新宮殿還留著這部分的歷史，甚至到手塚之後的年代，西邊的進出都一樣要通過半藏門。 （相關報導： 誰是日本人：《大和神威》選摘（1） ｜ 更多文章 ）

白天時，手塚的父親粲是住友金屬工業的經理，到了晚上和週末，他就成為攝影師、俳句作家和外國電影迷。他自豪且喜愛的事物是一部手搖的九．五釐米百代小型電影放映機，因為這台機器，小時候的手塚和他的弟弟妹妹手塚浩與美奈子得以在家庭放映並觀賞卓別林、米老鼠、菲力貓（Felix the Cat）、卜派（Popeye）與貝蒂娃娃（Betty Boop）。在當地百貨公司購買的電影捲軸，有些附有可以用留聲機唱片播放的配音，訣竅是在開始播放電影後，數到三然後放下唱針，如果影像和聲音太過不同步，就加快或是放慢轉動放映機的把手。

文子則是熱愛音樂，她教孩子們彈鋼琴，並充分利用大阪住所附近的寶塚溫泉勝地，時常帶他們去看寶塚歌舞劇。劇團成立於一九一三年，以其全員皆為女性的劇團、豪華的戲服、異國布景著稱，其中布景包含了巴黎與阿拉伯、中世紀的歐洲，以及中國宮廷。手塚深受他日後稱為「甜蜜奢華」的華麗奇幻世界所吸引，以至於一九三二年時，在祖父由神道的神官主持、半隱蔽地在簾幕後進行的喪禮上，他錯把這個場合當作布簾沒有成功捲起的日場表演。

父母會在他床邊留下紙筆，以防手塚在夜裡躁動，而他則用紙筆把年少時體驗到的景象和聲音轉化成圖像。他狂熱地塗鴉，以至於他的母親必須把畫擦掉，讓他可以重複使用紙張。手塚的老師很快就注意到他不尋常的美術及敘事天分，當他在校外教學的報告上加上奇幻轉折時，老師偶爾也會氣急敗壞。不幸的是，手塚的同學只注意到他蛋形的頭、凌亂的頭髮以及嚴重不足的運動能力。

手塚被迫要改放學回家的路線以避開霸凌者，在藝術與昆蟲上尋求安慰。他會在寶塚附近的山丘上搜集昆蟲，然後畫下來，編入目錄。他開始在名字的最後多加一個「虫」字，後來還在字中間的長方形裡面加上兩點，讓它看起來像是一對眼睛從厚重的鏡片後方看出去，就像他從十一歲就開始配戴的眼鏡。一九三七年時，手塚把頭髮剪成比較不容易被取笑的短髮，稍微改善了他在操場上的命運，但是更大的問題很快的就出現了。戰爭爆發，而手塚發現他的父親和他珍愛的漫畫藝術都被徵召用來為國效力了。

＊作者克里斯多夫・哈定 Christopher Harding，著有廣受好評的《日本物語：國家探尋之旅》。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大和神威：武士、王妃、巫女、企業家、文化人、航海家……20位教科書級日本歷史人物，如何粹鍊出當世大和之魂》（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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