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彥博專文:白先勇的歷史「還魂記」

2015-12-11 06:40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二0一五年二月二十六日,台南市。為了拍攝紀錄片《關鍵十六天:白崇禧將軍與二二八》,我們跟隨白先勇老師來到開山路一百五十二號,延平郡王祠。

雖然還是二月底,南台灣的陽光已經很熾烈,氣溫近三十度,白老師緩步來到延平郡王祠正門前牌坊,上頭有他父親、時任國防部長的白崇禧上將於二二八事件後來台宣慰,在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二日所題的「忠肝義膽」橫匾,以及左右兩柱楹聯:「孤臣秉孤忠五馬奔江留取汗青垂宇宙/正人扶正義七鯤拓土莫將成敗論英雄」。署題為「桂林白崇禧」。牌坊上的青天白日黨徽,連同當年白部長題聯原來的朱紅漆字,顯係久已無人修葺,全都漶漫不清,和一旁中、英、日文並列的壓克力解說牌的完好狀態,成為鮮明的對比。

解說牌上寫道,「柱上原為『孤臣秉孤忠,浩氣磅礡留萬古/正人扶正義,莫教成敗論英雄』。後經本市黃典權文獻委員會改為……中華民國三十六年春三月,命宣慰台灣道出台南謁祭。時有該徽有穢勝蹟應拆除之議,惟歷史為明鏡,鑑古觀今以為悔悟並誡惻惐之又萌,是仍留之。」看著這樣的文字,白老師的眉頭微蹙,不是因為陽光盛大的關係,而是因為歷史的某些片段在這裡被掩蓋、被人曲解、受到遺忘。「這是不對的,對聯是我父親自己改的,父親親口對我說過!」他的神情裡憂傷中帶著堅定:「我們要提出來,像這樣的錯誤,要改正過來!」這一幕景象,彷彿就是一道縮影,代表白老師近年以來一個心念所繫的重要工作:還原歷史真相,為他父母親身處的憂患年代招魂。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白老師的父親白將軍,就是一個受到兩岸官方史觀長期掩蓋、曲解的人物。由於白崇禧的堅定反共立場,使他在中國大陸至今仍沒有辦法得到公正而全面的評價;由於白崇禧不屬於蔣中正的黃埔嫡系,更和中央一系人物有過競合關係,使得他在北伐、抗日時立下的赫赫戰功,二二八事件後來台宣慰時鎮靜弭平大亂的功績,幾乎已經如同延平郡王祠前牌坊的題聯,陳舊褪色,從台灣民眾的記憶裡消失。 (相關報導: 丘彥明專文:張愛玲在臺灣──妓女坐在嫖客腿上看她 更多文章

身為名將之子,白老師自一九九四年從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UC Santa Barbara)教職退休之後,就投身撰寫父親傳記的資料蒐集和史事的辨正。一九九九年,白老師在《當代》刊載〈養虎貽患——父親的憾恨:一九四六年春夏間國共第一次四平街會戰之前因後果及其重大影響〉一文,運用國共雙方決策者的日記、回憶錄、檔案資料,指出東北四平街一戰,實在是國共內戰的最重要關鍵。當時中共領導高層犯下嚴重戰略錯誤,要死守四平,和國軍進行陣地戰,「化四平街為馬德里」(毛澤東親筆起草電文,馬德里在西班牙內戰當中,被佛朗哥將軍所部圍攻長達三年)。白將軍奉蔣中正主席命,前往督師,調整部署後,大破林彪所部「東北民主聯軍」,三天攻下四平。國軍美械裝備的精銳部隊,展開扇形追擊,共軍潰敗,一路追亡逐北,中共已準備退出哈爾濱。沒想到就在此時,蔣因為受限於美國調停特使馬歇爾(George Marshall)的嚴令,竟下達停戰。本來被打得丟盔棄甲的林彪部共軍,因而獲得喘息機會,終於重渡松花江,最後發展至百萬大軍,南下打破山海關,直抵海南島。國軍此役雖勝而未竟全功,最終成為國民黨失去大陸的第一塊骨牌。

白將軍一家的晚餐。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白將軍一家的晚餐。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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