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時期一座波蘭小鎮,當地人對猶太人「鄰人」磚塊砸死、小刀剜眼、割掉舌頭、集體燒死……為什麼?

耶德瓦布內學校的一個猶太班級及老師謝梅胡夫納(Szemerówna)和普茹尼克(Prdróżnik)(木馬文化)
耶德瓦布內學校的一個猶太班級及老師謝梅胡夫納(Szemerówna)和普茹尼克(Prdróżnik)(木馬文化)

一九四九年一月八日,在耶德瓦布內一個距離沃姆扎(Łomża,位於波蘭歷史悠久的省分馬索維亞[Mazowsze])約十九公里的小鎮,警察扣押了十五名男子。我們在一份檔案中找到了男人們的名字,這份文件有個不祥的標題:清算報告。它和許多名為「控制—調查」檔案存放在一起,由警察保管,以便監控疑犯的調查進度。

被扣押的人當中,多數是農人和臨時工,還有兩名製鞋匠、一名水泥師傅、一名木匠、兩名鎖匠、一名郵差和一名前市政府接待員。他們之中一些人有家室(一個是六個孩子的父親,另一人有四個孩子),一些人單身。最年輕的二十七歲,最年長的六十四歲。簡單來說,他們是一群再普通不過的男人。那時,耶德瓦布內的鎮民總共才兩千人左右,警察在短時間內拘捕了這麼多鎮民,全鎮都震驚不已。

庭審檔案、調查協定,以及耶德瓦布內屠殺案罪犯的豁免請願書(木馬文化)
庭審檔案、調查協定,以及耶德瓦布內屠殺案罪犯的豁免請願書(木馬文化)

一群參與謀殺猶太居民的波蘭人

四個月後,即五月十六日和十七日,拉莫托夫斯基(Bolesław Ramotowski)和其他二十一名共同被告在沃姆扎的地方法院受審,直到這時,人們才對整起案件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起訴書的第一句話是這麼寫的:「波蘭猶太歷史研究院(Jewish Historical Institute)向司法部寄送的資料中描述了耶德瓦布內鎮民的犯罪行為,即參與謀殺猶太居民。該資料中的證詞由瓦瑟什塔因(Szmul Wasersztajn)陳述,陳述人目擊了屠殺猶太人的行動。」

猶太歷史研究院(Jewish Historical Institute)並沒有紀錄可供我們得知瓦瑟什塔因的證詞是如何以及何時被遞交至檢察機關;同樣地,根據庭審檔案我們也無法得知全部細節,例如法院何時知道耶德瓦布內小鎮所發生的事件?為何這項指控來得這麼晚?沃姆扎國家安全部的「控制—調查」檔案雖提供了一些線索,但並不具說服力。 (相關報導: 恐怖的《鄰人》:「納粹最早的幫凶和助手,真的不知道他們自己做了什麼」波蘭猶太人血淚史 更多文章

耶德瓦布內三位猶太學校教師之一,尤克・納多爾尼克(Judke Nadolnik)與他的家人(木馬文化)
耶德瓦布內三位猶太學校教師之一,納多爾尼克(Judke Nadolnik)與他的家人(木馬文化)

「所有的猶太人都必須死」

無論如何,一九四五年四月五日,瓦瑟什塔因向猶太歷史委員會(Jewish Historical Commission)提供了他的證詞。他的原始陳述如下: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以前,有一千六百名猶太人居住在耶德瓦布內小鎮,但戰後只有七人倖存,他們都是由一名住在附近的波蘭婦女維日考夫斯基(Wyrzykowski)所營救。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夜晚,德國人進駐小鎮。二十五日,一群波蘭居民展開了反猶屠殺。其中兩名暴徒,波洛夫斯基(Wacek Borowski )( 也有可能叫波羅夫維克[Borowiuk]) 和他的兄弟米特克(Mietek)在猶太人的住家鄰近徘徊,其他暴徒則拉著手風琴、吹起笛子,以此掩蓋猶太婦女和孩子們的尖叫聲。我親眼看見這些劊子手殺害了瓦瑟什塔因(Chajcia Wasersztajn)、七十三歲的凱克(Jakub Kac)和克拉維琪(Eliasz Krawiecki)。

他們用磚塊砸死凱克,用小刀剜出克拉維琪的雙眼、割掉他的舌頭。克拉維琪在極度痛苦中掙扎了十二個小時才死去。

她們將孩子壓入水中,親手溺死了他們

在同一天裡,我還目睹了另一個可怕的場景。二十八歲的庫布日斯卡(Chaja Kubrzańska)和二十六歲的比恩什塔因(Baśia Binsztajn)都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她們看到克拉維琪的遭遇之後,立刻奔向池塘,想帶著孩子一起投河自盡,以免落入那群暴徒手裡。她們將孩子壓入水中,親手溺死了他們。接著,比恩什塔因跳入池中,隨即沉入池底;庫布日斯卡則在水中掙扎了數個小時。逐漸聚攏在池邊圍觀的暴徒們冷冷地目睹著她的慘狀。他們還建議她把臉朝下埋入水中,就能死得快一點。最後,庫布日斯卡確認孩子死亡後,更用力地將臉和身軀沉入水中,直至死去。

第二天,鎮上的神父介入了。神父勸告暴徒應立刻停止屠殺猶太人,因為德國人會自己處理這些事。神父的話奏效了,屠殺停止了。不過從這天起,鎮上的波蘭人不再賣食物等日用品給猶太人,導致猶太人的處境依舊極其艱難。與此同時,鎮上謠言四起,謠言指稱德國人將下達命令剷除所有的猶太人。

在徹底折磨和羞辱猶太人之後,將所有猶太人燒死在一間穀倉中

德國人在一九四一年七月十日下達這項命令。

雖說是德國人下的命令,但執行任務的是波蘭人,而且他們使用了最凶殘至極的招數:他們在徹底折磨和羞辱猶太人之後,將所有的猶太人燒死在一間穀倉中。在第一次的屠殺和後續的血洗期間,以下這些波蘭人的行徑最為殘暴:施萊茨斯基(Szleziński)、卡羅拉克(Karolak)、米特克.波洛夫斯基、瓦奇克.波洛夫斯基、耶瑪沃夫斯基(Jermałowski)、拉姆托夫斯基.博萊克(Ramutowski Bolek)、羅加爾斯基.博萊克(Rogalski Bolek)、施拉瓦.斯坦尼斯瓦夫(Szelawa Stanisław)、施拉瓦.弗朗齊歇克(Szelawa Franciszek)、科茲沃夫斯基.甘尼克(Kozłowski Geniek)、恰斯卡(Trzaska)、塔爾諾齊克.耶日克(Tarnoczek Jerzyk)、勞丹斯基.尤雷克(Laudański Jurek)、拉茨齊.切斯瓦夫(Laciecz Czesław)。

一九四一年七月十日早晨,八名蓋世太保來到耶德瓦布內與鎮政府代表開會。蓋世太保問在場眾人打算怎麼處理猶太人的問題時,眾人異口同聲回答:「所有的猶太人都必須死。」

波蘭人拿著斧頭和插著釘子的棍棒,將所有猶太人趕到街上

當蓋世太保提出,每個行業可以留一家猶太人活口時,鎮上的木匠布羅尼斯沃夫.斯萊辛斯基(Bronisław Śleszyński)回答:「波蘭工匠夠多了,我們一定要剷除所有猶太人,一個活口都不留。」鎮長卡羅拉克和在場所有人都對他這番話表達贊同。為此,斯萊辛斯基還「貢獻」了他在不遠處的穀倉。會議結束後,血洗就開始了。

鎮上的波蘭人拿著斧頭和插著釘子的棍棒以及其他用於折磨和摧毀的武器,將所有猶太人趕到街上。他們從中挑選了七十五名最年輕健康的猶太人作為第一批受害者,命令這些猶太人搬運一尊巨大的列寧像—那是蘇聯占領時建於鎮中心的石製碑座。可是石碑太重,幾個大男人根本連抬都抬不起來,但在波蘭人不斷拳打腳踢、出言脅迫下,猶太人只能緩慢痛苦地搬運著。在搬石碑的過程中,猶太人還被要求唱歌,直到他們將石碑搬到指定的地方。在那裡,他們被命令挖一個大坑,將石碑扔進去。波蘭人也在同一個地點殺死了猶太人,並把他們丟入同一個坑裡。

命令每個猶太人都挖一個坑,埋葬剛死去的猶太人,接著挖坑的人又被殺死

這些劊子手的另一項暴行是命令每個猶太人都挖一個坑,埋葬剛死去的猶太人,接著挖坑的人又被殺死、被埋入另一個坑裡,如此往復。我們幾乎無法一一列舉這些波蘭人的殘暴行徑,我也很難在歷史上找出能與其相提並論的暴行。

猶太老人的鬍子遭焚燒,猶太孩童慘死在母親的懷中⋯⋯他們受到各種酷刑凌辱,還被逼著唱歌跳舞。最後,暴徒們開始了最主要的行動—焚燒。小鎮被重重守衛,以確保沒人能逃脫。接著,猶太人被命令排成縱隊,四人一行;一名九十歲的拉比和一名屠宰師站在最前排,被強迫高舉一面紅色布條。所有人被趕入穀倉,而且必須繼續唱歌。一路上,暴徒們像野獸般發狂毆打猶太人。穀倉大門附近站著幾個暴徒,演奏著各種樂器,為了讓樂聲掩蓋受害者的慘叫聲。一些猶太人極力自衛,但他們早已失去防禦能力。他們滿身鮮血、遍體鱗傷,被推入了穀倉。接著暴徒朝穀倉潑灑煤油並點燃,接著轉往搜查猶太人的家,尋找留在家中的病人或孩童。他們將病人押往穀倉,並捆起孩子的腳,背在背上,接著用乾草叉叉起被捆在一起的孩子,放在灼熱的炭火上燒烤。穀倉大火過後,凶手們用斧頭劈開殘缺的屍體尋找金牙等值錢物品,極盡所能地破壞這些「神聖殉道者」的肉身。

二戰期間被關在奧斯威辛集中營的猶太小孩(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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