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唐鳳事件透露美台關係的嚴重「技術障礙」

正當台灣興高采烈接受美國邀請參加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主持的民主峰會（The Summit for Democracy），並由科技政委唐鳳代表總統蔡英文在「反對數位威權主義，肯定民主價值」的分組討論中發言。不料發言過程中白宮官員耍了小手段，下令把後半部發言影像「卡」掉，只留聲音和唐鳳照片。事後台美雙方都宣稱訃這是出了技術問題，其實這個「技術問題」背後顯示出台美關係存在很大「技術障礙」。

唐鳳一開始引用國際民權組織CIVICUS的資料稱，台灣是全亞洲唯一具有完全開放公民空間（civic space）的地區，而畫面上也秀出CIVICUS用來呈現世界各地區公民空間自由開放程度的地圖──台灣公民空間是完全自由的，用翠綠色標出；旁邊龐大的中國，公民空間是封閉，用紅色標出；其他部分開放的國家則依開放程度用橘、黃、黃綠色標出，台灣成地圖中唯一一點的亮眼翠綠，與中國一片大紅呈現出視覺上巨大對比。這個強烈對比顯然刺傷了白宮官員的眼睛。據路透社報導，白宮國安會官員生氣地聯絡國務院，擔心這張圖把台灣標示為成一個獨立國家，有違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於是在唐鳯第二度發言時，包括地圖和唐鳳即時影像整個畫面都不見了，只賸下藍色畫面上寫著「唐鳳部長 台灣」幾個大字。

台灣政府不想多生波瀾默不作聲

路透社還指出，華府官員抱怨，事前排演時台灣沒秀出這張圖卡。事後，國務院和台灣政府都宣稱這是「技術問題」造成的錯誤，而且唐鳳完整發言錄影連結也放在國務院民主峰會的網頁上，點進去就可以連到YouTube觀看。顯然台灣政府也不想去細究這個美國國務院官員口中的「無心之過」（an honest mistake）。但不管這個「技術問題」是有心或無心，背後都潛藏著台美關係一個嚴重的「技術障礙」。

美國官方地圖中的確把台灣和中國大陸標示成同一個顏色，不過CIVICUS地圖上台灣與中國顏色不同，是依公民空間開放度的不同而標示，不是為了標示主權不同。如果美國官員連這種差別都分不清楚，怎麼去論述美國對兩岸政策是獨立並行的？又如何解釋「台灣參與聯合國不違反一個中國政策」？如果畫一張世貿組織（WTO）的全球地圖，是不是也不把「臺澎金馬個別關稅領域」、「香港獨立關稅區」標示成和中國大陸不同的顏色？白宮國安會官員這種心態已經是到杯弓蛇影的程度。

白宮官員應是沒搞清楚這張地圖其實是一個國際NGO組織畫的地圖，以為台灣故意搗蛋、自行設計一張「一邊一國」的地圖。美國政府這種擔心北京誤會、怕惹惱中國的慎小謹微心態，若再次遇到中國無理要求國際民航業者不得把台灣獨立標示而需標為「中國台灣」，美國政府大概不敢再吭聲。 （相關報導： 顧爾德專欄：《台灣關係法》42年後「戰略模糊」該退位了？ ｜ 更多文章 ）

如果台灣政府對唐鳳這次遭受的待遇也不想多生波瀾而默不作聲，以後美國恐將越來越習慣性地規訓台灣，台灣官員出席會議的簡報得先檢查、恐怕連台灣總統國慶講話也要求審稿。對台灣更不利的是，路透社報發出這個獨家內幕後，美國具影響力的主流媒體並沒有跟進報導，似乎也認為台灣本來就不該成為美中之間的麻煩製造者。之後美國政府如果進一步限縮台灣政府的言行，美國主流媒體恐怕也不會吭聲。

不承諾軍援烏克蘭會宣示保衛台灣？

民主峰會本身就是要標舉自由民主價值的誓師大會，主要針對目標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俄羅斯這兩個威權國家。如果在這個意識型態對抗中，主帥拜登還處處計算著如何不得罪中國，這又如何能讓盟友們信任他可以擔任起掌旗人大任、能撐起民主大纛屹立不倒？

烏克蘭面臨俄羅斯大軍壓境，拜登在與俄國領導人普丁（Vladimir Putin）的視訊會議中警告普丁不得輕舉妄動；但會談後白宮新聞秘書莎琪（Jen Psaki）僅說，美國已與盟友就烏克蘭問題磋商對策，相信「將對俄羅斯經濟造成重大且嚴重傷害」。言下之意，若俄國出兵，美國與盟友並未打算軍援烏克蘭，只想做經濟制裁。烏克蘭外長庫列巴（Dmytro Kuleba）今年八月投書重要國際關係期刊《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稱烏克蘭是「西方國家的一部分」，要求北約、歐盟協助抵抗克里姆林宮的野心。不過拜登八日卻說，烏克蘭不是北約盟國，美國沒有無防衛義務；若北約盟國不介入，美國不會單獨出兵。拜登雖是在陳述事實，但做為北約核心領導國，美國不先宣示以武力捍衛的決心，實在缺乏一個帶頭大哥的風範。

烏克蘭是美國邦交國，拜登態度猶如此；台灣不僅非國邦交國，更與美國無協防盟約。在民主峰會上為一張地圖台灣都如此被白宮打壓，一旦中國攻台大軍蓄勢待發，白宮真得會明確表態嗎？

對美國戰略利益而言，台灣重要性大於烏克蘭。若中國軍力穿破西太平洋第一島鏈，將對關島和夏威夷構成嚴重威脅。一旦對中國武力犯台袖手旁觀，美國二次戰後建立起來的國際秩序將面臨崩解危機。基於美國戰略利益，華府應該對中國武力犯台做出斷然警告、明確表達會以武力保衛台灣的決心。只是過去一年來拜登雖數度次暗示明示若中國武力犯台，美國將協防台灣，但隨後白宮官員又縮回去，把拜登說詞修飾拉回「戰略模糊」老路。

「戰略模糊」是美台關係最大「技術障礙」

美國一方面加強與台灣的政治、軍事往來，另一方面官方又聲明「一個中國政策沒變」。對此，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主席哈斯（Richard Haass），繼去年九月與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員薩克斯（David Sacks）在《外交事務》為文質疑美國對台灣戰略模糊的政策後，兩人又在12月13日在《外交事務》發表文章強調美國對台灣採取戰略模糊將導致越來越高的危險。做為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外交政策智庫主席，哈斯和他的同僚指出，戰略模糊讓美國盟友們困惑不安，而美國一方面堅稱對台政策沒改變，一方面明顯升高美台關係，結果將導致中國誤判，增加台海發生衝突的可能性。

哈斯呼籲美國應明確宣布捍衛台灣，同時致力展現克服中國侵略的能力與意願，「最重要的是，華府要把為台灣衝突做準備當成國防部首要任務，並相應對地提供資源。」不過兩人還是強調美國不要違反「一中政策」，不強調台灣為主權國家。 （相關報導： 顧爾德專欄：《台灣關係法》42年後「戰略模糊」該退位了？ ｜ 更多文章 ）

唐鳳事件就是在「戰略模糊」下，華府官員搖擺不定造成的，「戰略模糊」就是美台關係最大的「技術障礙」。華府想和台灣提升關係，又怕得罪中國，在美方這種心態下，吃悶虧的通常是台灣。台灣委曲卻不能求全，中國又可能因為美國的曖昧態度誤判情勢、點燃台海戰火。台灣應該要求美國「說清楚、講明白」，而且如哈斯所說，要美國用實際軍事資源部署來展現對抗中國武力犯台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