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走狗烹」的悲哀，他最懂──美國前司法部長賽辛斯

狡兔橫行，走狗已烹；飛鳥滿天，良弓已藏；敵黨壓境，謀臣已亡。

2020年美國大選除了選總統，還要選出470位國會議員（435席眾議員，35席參議員）、11位州長。共和、民主兩大黨的總統候選人早已底定（川普vs.拜登），但許多州仍在進行國會議員候選人的初選。參議員部分，近來最受矚目的是阿拉巴馬州這一席。

7月10日，阿拉巴馬州共和黨初選第二輪投票揭曉，大學美式足球教練出身的塔伯維爾（Tommy Tuberville）以60.7%對39.3%的得票率痛宰當過20年聯邦參議員、1任司法部長的賽辛斯（Jeff Sessions），也為後者的政治生涯畫下悲慘、難堪的句點。

賽辛斯是阿拉巴馬州家喻戶曉的人物，當過聯邦檢察官、州檢察長，1996年當選聯邦參議員並3度連任。2014年選戰，民主黨甚至不敢指派候選人，讓賽辛斯締造97.25%的得票率，其人望之高、地位之穩可見一斑。

相較之下，塔伯維爾是個首度參選的政治素人，甚至端不出像樣的政見，還有金融詐欺案前科，何德何能擊敗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政壇宿將？原因很簡單，塔伯維爾得到川普毫無保留的支持，賽辛斯得到川普毫無保留的踐踏。

「傑夫上來吧，你在哪裡？快上來！」

時光倒流。2015年8月22日，阿拉巴馬州南部大城莫比爾（Mobile），川普站上體育館的講台，約3萬名支持者歡聲雷動。當時共和黨正在進行總統候選人黨內初選，川普投入選戰才兩個多月，有人鄙夷他是譁眾取寵的小丑，但也有人看好他的爆發力。

莫比爾造勢大會上另一位主角正是賽辛斯，川普殷勤召喚：「這位人士幫了我很大的忙，我非常重視他的意見，總是切中要害，備受各方尊重。大家知道參議員傑夫．賽辛斯嗎？傑夫上來吧，你在哪裡？快上來！」

賽辛斯拿著一頂白色鴨舌帽上台，站在川普身旁大大方方戴上，帽子上大大方方寫著「讓美國再度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川普競選口號，他說：「美國人民，包括在場的各位，希望下一任總統為他們挺身而出、捍衛他們的利益，以及美國的法律與傳統。」

賽辛斯為「川普主義」賦予紮紮實實的內容

翌年2月28日，賽辛斯成為第一個正式支持川普的共和黨參議員，讓他已經風生水起的選戰如虎添翼。川普是政治變色龍，至少換過6次黨籍（民主黨→共和黨→美國改革黨→民主黨→共和黨→無黨籍→共和黨），雖然善於煽風點火，可是政見雜亂無章。賽辛斯的力挺不但為川普帶來他最需要的正當性，而且為「川普主義」（Trumpism）賦予紮紮實實的內容：堅持基督教傳統價值、排斥移民、主張嚴刑峻罰、支持減稅、反對性別平權、反對歐巴馬健保（Obamacare）、反對環保法規、反對海外用兵。想推敲川普一旦上台會推行什麼政策，參考賽辛斯的從政記錄八九不離十。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第四次台海危機一旦爆發，美國是否出兵關鍵在此！ ｜ 更多文章 ）

川普投桃報李，當選沒多久就宣布將提名賽辛斯出任司法部長。2017年2月9日，賽辛斯坐上他多年夢寐以求的部長大位，開始落實他多年念茲在茲的司法與社會政策。

然而川、賽兩人很快就從肝膽相照變為肝膽俱裂，而且導火線與理念、政策完全無關。2017年3月2日，賽辛斯宣布他將迴避（recuse）司法部所有關於「通俄門」（Russiagate，川普競選團隊勾結俄羅斯政府）醜聞的調查，因為他自己是川普競選團隊的要角，而且在競選期間曾經兩度私會俄羅斯駐美大使。他深信川普無罪，但瓜田李下，為了向社會確保司法部調查的誠信，他必須迴避。

轉捩點：賽辛斯迴避「通俄門」調查

川普對賽辛斯的迴避極為不滿，他治理國家頗有黑道教父治理幫派之風，把內閣官員當成自己的手下。賽辛斯為了一文不值的「司法部誠信」，竟然不幫他擋子彈，是可忍孰不可忍！要這個不知「忠」字怎麼寫的手下有何用處？

後來司法部副部長羅森斯坦（Rod Rosenstein）任命特別檢察官穆勒（Robert Mueller）負責「通俄門」調查工作，川普對賽辛斯更是恨之入骨，怨毒之意恐怕連他的民主黨政敵都不曾承受。儘管在各方勸阻之下，川普暫且按捺下開除昔日戰友的衝動，但一有機會就以言辭羞辱來凌遲他，說他「搞不清楚狀況」、「軟弱無能」、「丟臉到家」、「蠢南方佬」、「心智遲鈍」、「膽小又無所作為」，顯然是要他知恥而退。

川普可能是美國歷史上品行最低劣的總統，賽辛斯則可能是美國歷史上最窩囊的司法部長。他發揮唾面自乾的精神，繼續兢兢業業推動極右派政策，期待主子會迴心轉意、再次臨幸。2018年11月8日，共和黨在期中選舉（midterm election）大敗的第2天，川普懶得繼續凌遲賽辛斯，將他一腳踢出內閣。

懲罰他、羞辱他、摧毀他

年過七旬的賽辛斯老早就可以退休，但他顯然對川普不肯原諒他耿耿於懷，千方百計要討回主子的歡心，於是在丟官一年後宣布回鍋參選參議員。問題是川普雖然才智低下，但記恨能力極佳，他一路力挺塔伯維爾，一路痛罵賽辛斯「簡直是災難」、「我根本不該用他」、「華府不要他回來」……

更詭異的是，賽辛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繼續拚老命向川普搖尾乞憐，試圖說服鄉親他才是真正的「川粉」。儘管川普對他不屑一顧，鐵了心要懲罰他、羞辱他、摧毀他，聞到血腥味的阿拉巴馬州保守派白人也群起響應。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第四次台海危機一旦爆發，美國是否出兵關鍵在此！ ｜ 更多文章 ）

川普上任3年半，執政團隊素質之差，世人有目共睹，導致「川普主義」落實者寥寥無幾。如今他的連任選戰陷入苦戰，才智低下又不能用人顯然是主因之一。面臨民主黨大軍壓境，川普對於用人還是只在乎一件事──忠誠；他要的走狗不一定要是獵犬，但一定要是不折不扣的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