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作聖觀點：奇點的憂傷─AI、資本震盪與本位智能的文明轉折

2025年歲末，在地緣政治的衝突及戰火漫延的疑慮之下，2026年的經濟情況仍然混沌未明。而被視為經濟成長最大動能推手的智能產業，也在「奇點憂傷」所衍生泡沫化的聲浪中，顯得起伏不定。

解決奇點問题的關键在於正本清源，也就是在奇點發展脈絡中尋求解方。在美中智能双極霸權的競爭中，美國閉環結盟、中國大陸横向融合、遍地開花，而面臨邊缘化「AI殖民地」的台湾，面對奇點鳟折該何去何從？

奇點陰影正深刻牽動全球 AI 產業的發展進程，而資本市場亦隨著 AGI 逼近的現實而劇烈震盪。這並非短期泡沫或單一技術循環，而是智能技術爆發所引發的深層產業典範移轉。這場轉變仍將持續推進，並成為全球科技產業與治理體系無可迴避的共同課題。

在此背景下，若僅以工程效率或算力競賽定義 AI 發展，勢必陷入片面視角；反之，結合「奇點」科技觀與人文脈絡，才能系統性掌握其永續走向，並為文明治理的未來預作布局。

事實上，「奇點」一詞原非工程術語，而是一種哲學中的辯證隱喻（dialectical metaphor）。其概念最初源自宇宙學與廣義相對論體系，但在不同學科與系統中，奇點具有截然不同、卻彼此呼應的詮釋方式。

在數學中，奇點意味著「無限大」或「無法定義」的數值狀態；在物理學中，則象徵熵增極大化、系統質量趨近無限的「黑洞化」現象；在宇宙學裡，奇點常被視為上一代文明終結後所衍生的分布式共生結構之起點。進入社會科學領域，奇點則被理解為制度與秩序的轉折點（inflection point），甚至是「本體論奇點」（ontological singularity）；在哲學中，它體現為辯證推演的臨界時刻（dialectical singularity）；而在網路生態學與演化系統中，奇點更指向「湧現進程」（emergence systems）與智能體系高度擬人化的關鍵轉折。後者，正是當前科技論述中最為普遍、也最具爭議的奇點敘事。

被譽為「奇點之父」的 Raymond Kurzweil，則從演化與生態學視角出發，將奇點視為物質湧現與智能演化的關鍵途徑。然而，後續生態學與系統論學者亦提出警示：若任由單一、集中化、封閉式智能體系高速演進，奇點將不再是進步象徵，而可能轉化為系統性災難。為此，他們提出三項減熵機制：嵌合共生（chimerization）、穩態維持（homeostasis）與熵減（negentropy），試圖延緩或化解奇點衝擊；然而，即便如此，「奇點陰影」依然揮之不去。

關鍵轉折出現在近年逐漸成形的「本位智能」（Ontological AI），它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中介視角。對台灣而言，這意味著從「模型使用者」轉向「知識中介與語境協商者」；對大陸而言，則意味著在規模化與治理集中之外的「额外红利」，避免過早將多元化實踐收斂為單一標準。隨著此類架構日趨成熟，遍地開花、多元化、分布式的智能體系正加速浮現。這不僅是技術路線的調整，更是文明結構的深層變化。奇點或 AGI 效應，也可能轉化為多元文明並行、協同演化的躍昇契機。

在此脈絡下，美國以標準化、閉源化、資本高度集中為特徵的 AGI 路徑，中國強調橫向整合、場景滲透與分布式應用的智能擴散模式，以及台灣若能轉向以本位智能、知識中介與跨域嵌合為核心的策略選擇，將構成三種截然不同的奇點治理實驗。其成敗得失，或將共同印證：人類是否真能跨越奇點陰影，走向一場非零和、非單極的文明躍昇。

AI 的未來，從來不該只是技術問題，而是文明選擇的結果。而一個更深沈的羅輯問题是：奇點到底是智能體系终點還是起點？是體系的死亡還是重生？

美國以奇點驅動資本，中國以工程化消解奇點，而台灣若再無清晰選擇，只會被奇點憂傷長期籠罩。真正成熟的智能社會，不是規避奇點，而是學會與智能共存。AI 的真正危機並非奇點，而是選擇真正決定未來的要素，不是算力本身，而是在於我們如何組織智能、建立文明治理的架構。 （相關報導： 徐作聖觀點：台灣的AI困境—從「科技與人文對話」的迷思，談主體性智能的缺席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陽明交通大學退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