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教育》AI太早進入教室，國小學生還能好好「思考」嗎？

AI（人工智慧）風潮席捲全球，已是無可抗拒的進行式。近日，NVIDIA執行長黃仁勳在接受訪問時表示，若自己仍是「學生」，會將運用AI視為最優先的學習任務。 1 他認為，各行各業只要善用AI，皆能有效提升工作表現。而駕馭AI的關鍵能力，在於「提問技巧」與「脈絡性思考」（原文使用「上下文思維」，因未能精確傳達意涵，本文改以「脈絡性思考」代之）。

換言之，使用者若具備脈絡性思考的提問能力，AI便能成為學習與工作上的最佳助力。然而，這些助力對學生而言，是否都能帶來「有意義」的改變？教育部於2024年針對國中、小學發布〈中小學使用生成式人工智慧注意事項〉（簡稱〈AI注意事項〉），以協助教師、行政人員、家長與學生提升AI使用素養，並了解風險、避免誤用。整體來看，《AI注意事項》對於學生使用AI可能產生的學習疑慮，有以下值得關注的面向：

一、脈絡性思考與有效提問皆須長時間培養，若讓AI簡化學習流程，是否弱化中小學生的基本能力養成？尤其對年紀越小的學生更是隱憂。

二、當學習重心轉向「如何提問AI」，學生是否仍具備動機與能力深入理解學科內涵？其創造力、靈感是否也將降低？

教育乃百年大計，攸關國力發展，不可不慎。因此，這些問題不僅是本文關注的核心，更是全民應嚴肅面對的重要教育議題。

一、為何要針對「國中、小學生」設計AI注意事項？

此問題可從皮亞傑的「認知發展理論」（Piaget’s Theory of CognitiveDevelopment）加以解釋。皮亞傑指出，7至11歲的學生正處於「具體運思期」（ConcreteOperational Stage），此階段的思考特質仰賴具體實物操作，藉由親身經驗主動建構邏輯與概念。AI所提供的學習資源多為生成的文字、圖片、影片，無法替代這個階段學生所需的實作經驗。若學習環境過度依賴AI工具所產出的材料，而忽略具體操作的學習歷程，教育人員應警覺其對學生概念形成所造成的影響，特別是在「國小教育階段」。

二、與AI互動是培養誰的「後設認知」？

AI之所以被稱為人工智慧，是因為它能根據使用者所提出的提示詞（prompt），從龐大的資料庫中篩選、刪除與重組資訊，進而生成回應內容。使用者可依據AI產出的結果，持續調整提示詞，讓AI不斷修正、補充與優化，如此往返循環，直至AI生成令人滿意的結果。黃仁勳指出，駕馭AI的關鍵在於「具脈絡思考的提問」，這項能力正是對使用者「後設認知」的考驗——是否能覺察並調整自身的認知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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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學生與AI互動、反覆修正提示詞，這過程是在訓練AI的後設認知？還是在培養學生自身的後設認知？試想，當這些孩子長大後，面對會考、學測等大型考試，在不能依賴AI的情況下，他們是否仍能獨立撰寫文情並茂的文章？是否仍能畫出富有想像力的圖畫？答案不言而喻。這也正是教育部在〈AI注意事項〉中所深切擔憂的——對AI的依賴，可能帶來學生靈感與創造力萎縮的後遺症。

三、AI生成文章或圖片，恐產生「定錨」的影響

「定錨」（anchoring effect）一詞指的是人們在接觸某項資訊或視覺刺激後，容易將其作為思考與判斷的起點，進而影響後續的創造、理解與決策。以AI生成圖片為例，學生僅須輸入簡單提示詞，AI便可立即產出對應圖像，這是典型的「文轉圖」模式。乍看之下便利高效，卻可能在無形中「鎖定了想像力的起點」，圖像的內容與風格往往受限於使用者提示詞的表達能力，導致呈現出的畫面較為單一，缺乏多元想像的空間。學生日後再進行繪圖或視覺創作時，又容易受AI呈現的圖像風格或元素限制，無法突破既有框架思考。久而久之，創意不再從生活經驗或情感觸動出發，而是從AI所提供的圖像模板延伸。

同樣地，在文字生成方面，學生若過度依賴AI提供的句構與詞彙，也可能將AI語言模型的寫作風格當作「標準」，逐漸喪失語感的多樣性與個人風格的養成。尤其國小階段的學生，正處於語言發展與圖像建構的關鍵期，若頻繁接受AI生成的結果為「起點」，容易過早產生「定錨效應」，導致創造性思維逐步趨於單一化與模式化。

AI可成為成人工作與學習的最佳助手，卻可能對尚未成熟的學生產生反效果，甚至有揠苗助長之虞。教育不該倉促迎合科技的節奏，而應以兒童發展為中心，設計適切的引導與規範。雖然AI已勢不可避免地成為世界潮流，但教育人員、家長必須警覺，別讓學生與AI的互動取代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感知，模糊了從具體經驗中建構理解的歷程。

＊作者為諄筆群主筆。 （相關報導： 黃士修觀點：AI絕頂黃仁勳的「政治不正確」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