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美國保守派撥亂反正的希望，是一位82歲的老人──查爾斯．科克

「全球化主義者」「徹頭徹尾的笑柄」「根本名過其實」「完全不是我的對手」「人還不錯但主意糟透」……美國總統川普上禮拜又在推特上對政敵開砲猛轟，不過這回被他嘴砲鎖定的標靶人物，不是與他不共戴天的民主黨與自由派，甚至不是嚴格意義的「政治人物」。

查爾斯．科克（Charles Koch）現年82歲，與小他4歲的弟弟大衛．科克（David Koch）是十多年來美國保守派與共和黨最重要的金主與造王者（kingmaker），兄弟兩執掌美國第二大未上市企業帝國「科克工業」（Koch Industries），據《富比世》（Forbes）雜誌最新估計，兩人身價各約537億美元（新台幣1.6兆元），並列全球第8大富豪。相較之下，以炒作房地產起家的川普身價頂多31億美元。

科克兄弟，美國保守派與共和黨最重要的金主與造王者

不僅富可敵國，科克兄弟成立的多個非營利組織──或許可統稱為「科克網絡」（Koch network）──招納了700多位富豪成員，每人每年至少捐贈10萬美元（新台幣300萬元），讓科克兄弟運用其豐厚的金脈與紮實的人脈，深度介入各種政治、經濟、金融與社會議題，在重大選舉中發揮關鍵影響力，可與共和黨全國委員會（RNC）平起平坐，堪稱美國保守派「金權政治」的代表人物，而且自由派這邊無人可與匹敵。

上個月底，科克網絡在科羅拉多泉（Colorado Springs）召開3天會議，做出幾項重大宣示。首先，原本行事就比較低調大衛．科克近年健康欠佳，已不問世事，整個科克網絡改由查爾斯．科克一人執掌。其次，雖然科克已年過八旬，但科克網絡體質健全，致力於耕耘長期願景，而且第二代接班人已經浮上檯面。第三，科克網絡的運作將降低政治（選舉）的比重，更側重於教育、社區發展等政策與議題。第四，科克網絡將與共和黨「脫鉤」，不再是重大選舉中共和黨人「想當然爾的靠山」。

顯然就是最後這一點激怒了川普。因為科克網絡不只是宣示立場而己，科克本人甚至對夙敵民主黨遞出橄欖枝。

期中選舉共和黨陷入苦戰 科克網絡卻另別苗頭

今年11月美國期中選舉，共和黨國會在參、眾議院的選情都不樂，最好的狀況是在兩院都保持微薄的席次優勢，最壞則是拱手讓出兩院多數黨地位，從「完全執政」變成川普在白宮孤軍奮戰。因此對共和黨而言，期中選舉的每一席都事關重大。科克網絡今年雖然準備花3至4億美元投入「政治與政策工作」，但對於期中選舉，目前只願意襄助共和黨的4場參議員與3場州長選戰。

而且科克網絡還「殺雞儆猴」。今年共和黨重兵部署北達科塔州（North Dakota），派出現任聯邦眾議員克拉默（Kevin Cramer）挑戰民主黨現任聯邦參議員海特坎普（Heidi Heitkamp），然而科克網絡已經表明不會支持克拉默，並且讚譽海特坎普的一些政策主張，原因何在？克拉默與川普走得太近。 （相關報導： 川普推特暴走》痛斥通俄門檢察官「美國之恥」：司法部長應立即停止通俄門調查 ｜ 更多文章 ）

科克兄弟是「自由放任主義」（libertarianism，laissez-faire）的虔誠信徒，堅定捍衛自由市場原則，強烈主張儘可能減少政府干預、限縮政府規模、降低稅負、解除管制；一言以蔽之，反對大政府（big government）。

保護主義、擴張開支、移民政策 科克與川普不同調

對照川普去年1月上任至今的作為，在減稅、退出《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解除與鬆綁聯邦法規管制、廢除歐巴馬健保（Obamacare）、提名保守派法官等方面，可以說與科克網絡沆瀣一氣。但是川普的保護主義貿易戰、大幅擴張聯邦政府開支、拒絕豁免「追夢者」（Dreamers）、強制拆散非法移民與未成年子女，這些政策都讓科克非常不以為然。

尤其是川普的保護主義或者「經濟民族主義」（economic nationalism）政策，最令從能源業起家的科克憂心忡忡，他在科羅拉多泉大會上，特別痛加針砭一番，認為那會嚴重阻礙國家進步。因此也難怪川普會勃然大怒，上推特開砲。

除了政策之外，川普與科克更大的歧異恐怕是在人格特質與行事作風。科克雖然右派但不民粹，科克網絡近年對基層草根用力頗深，但仍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菁英組織。川普則是當今全球民粹、反菁英、反全球化狂潮的鼓動者。科克是一個保守嚴謹、重視原則的老派人物，川普則是一個虛妄浮誇、品格低下的政客。2016年總統大選期間，到最後共和黨與民主黨短兵相接，科克網絡始終不肯鬆口為川普背書，可見其對「原則」的堅持。

川普「挾持」共和黨，科克「另立黨中央」

許多分析家認為，川普改變或者「挾持」了共和黨，假以時日，當年的「雷根的政黨」有可能面目全非，淪為歐洲極右派民粹政黨的美國版。因此科克與川普之爭，可以說是共和黨內傳統勢力的最後一次反撲，甚至可以說是科克有意「另立黨中央」。

至於反撲的成敗，還是得看11月6日投票的期中選舉。整體而言，共和黨的黨內初選走的是「川普Style」，參選人往往得證明自己是「正港死忠川粉」，甚至「比川普更川普」，才能脫穎而出。然而在去年至今的多場國會議員與州長補選中，絕大多數的「川普分身」都淪為民主黨的手下敗將。

這場期中選舉對共和黨與川普的重要性不言可喻。如果共和黨保住參眾兩院多數黨地位，那麼川普將不可一世，共和黨的「川普化」也將加快腳步進行，黨內的溫和派與科克網絡這類的組織有可能另起爐灶。如果民主黨拿下任何一院，川普不僅施政困難度大增，「通俄門」（Russiagate）彈劾風險也會升高，為2020年連任之路埋下地雷；但是這對共和黨而言，卻有可能是一個撥亂反正、平息歪風的契機。科克與科克網絡在選前3個月宣示立場，顯然意義深遠。 （相關報導： 川普推特暴走》痛斥通俄門檢察官「美國之恥」：司法部長應立即停止通俄門調查 ｜ 更多文章 ）

當然，政治與選舉──尤其是下一場選舉──並非一切問題的解方，科克網絡7月底在科羅拉多泉的這場會議，主題是「擁抱未來」（Embrace the Future），討論最多的其實是教育和學術研究。科克網絡目前在全美的300多所學術與教育機構資助800多位學者，每年提供約9000萬美元（新台幣2.7億元）的獎助金。對於大學生，他們也有大規模的獎助計畫，而且開承書單：馬克思（Karl Marx）、列寧（Vladimir Lenin）、毛澤東、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亞當．斯密（Adam Smith）與海耶克（Friedrich Hayek）。如果政治情勢短期內難有進展，科克網絡至少要改變美國的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