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劍鴻觀點：九二共識的四個版本

是92共識（1.0）、還是92共識+、抑或是92共識++或者是92共識2.0？

本文的題目其實要以一個辯證/dialectical 的理論架構才能夠加以理解：92共識（1.0）、92共識+/92共識單加、92共識++/92共識雙加、92共識2.0。換言之，題目是一個具有4個階段的光譜。之所以有頓號是提醒各位說第一個階段和第二個階段是有連貫性的，以此類推。本文先探討原始的92共識/the original 92 consensus。

I.  92共識（1.0）。這個專有名詞等於原始的92共識或者我所謂的92共識1.0/92 consensus 1.0。81年11月/1992年11月，臺灣的海峽交流基金會與大陸的海峽兩岸關係協會在香港殖民地舉行會談就解決兩會事務性商談中如何表明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態度問題所達成的以口頭方式表達的“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

這些年來，對不少的朝野人士而言，92共識1.0是模糊、抽象的，例如它等於鄧小平所講的“我不吃掉你、你不吃掉我；”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儂我儂；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兩岸一家親；喃喃自語、形式蒙混；[1]“那四個字；”以及民進黨的“宛如「舊瓶裝舊酒」，重彈「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過時老調。[2]”其實，兩岸中國關係要從辯證的角度才能夠說得通。[3]

當時在香江，雙方的執政黨代表都沒有預料到說於2000年5月臺灣地區會浮出以下的政治新格局：中華民國首次政黨輪替以及政權和平轉移。

在失去政權之前夕，中國國民黨籍的蘇起創造了一個新名詞亦即92共識。也有報導說是民主進步党的羅致政先推出了92共識這個概念。如果以官位來區分前後的話，蘇占了優勢，因為他當時是大陸委員會的主任委員。

在21世紀初，我在國立新加坡大學工作。在 East Asian Institute (EAI)， 擔任客座的許世銓成為我的同事。他於1996年11月~2003年3月期間擔任中國社科院臺灣研究所所長。他對我說本來中國共產黨是沒有接納92共識的；但是，於2000年3月，當看到了反對黨的陳水扁即將要上臺成為總統時，在情勢比人強的狀態之下才接受了92共識。

共識這兩個字使用的不錯，因為在會談中雙方的談判人員都沒有投過票。不過，國民黨和中共都是馬後炮或者事後諸葛亮/be wise after the fact。但是，這是否可以呢？

答案是：勉強的可以接納。這是因為社會科學的教書匠和研究者早晚都會被逼迫擁有這種合理化/rationalize 議題、現象和發展的經驗。讓我舉出兩個我的親身例子。 （相關報導： 為何馬英九多次喊話台灣別太親美？駐德代表「神比喻」這樣說 ｜ 更多文章 ）

第一，1969年，Scott A. Boorman 的 The Protracted Game: A Wei-chi Interpretation of the Maoist Revolutionary Strategy 出版了。在《毛澤東選集 第二卷》[4]的1938年5月《論持久戰》有幾處提到了有關圍棋的文字，例如包圍和反包圍、大體上好似下圍棋一樣和世界性的圍棋。由於第二卷是在1991年6月由（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非常可能的是，Boorman 是先在其他的文獻中先看到了有關毛所提到的圍棋才開始大膽地撰寫他的專書。

撰寫我的博士論文的靈感來自 Boorman。我應用了跳棋/Chinese Checkers[5] 來描述、解釋和推論北京、華府和莫斯科之間的三角關係。所幸，當我在口頭考試時，沒有一位委員對我提出以下的質疑：證明給我們看中共使用了跳棋來面對他們的敵對勢力。差不多40年之後，我才找到了少量證據/a shred of evidence。[6]2019年11月，筆者開始觀看在中國內地播放的《火神/潛伏第二》。[7]從第24集的第10~12分鐘、第26集的第6~9分鐘和第43集的第4~7分鐘，觀眾得知一位100%的忠党愛國女少將在1949年初使用下跳棋之羅輯思維來嘗試打敗中共：小小的跳棋暗合兵法，也講究戰略和戰術，例如走之字形亦即蛇形運動/蛇形跳躍以及第4步棋亦即要搭建菱形結構以利進攻所謂牽一發動全身。如果中共要得到一些啟發和回擊的話，勢必要下功夫、學會玩跳棋。

第二，必須要承認的是，當在2020年6月底開始撰寫本文的初稿時，我才體會到說有必要創造92共識1.0這個新專有名詞，以符合邏輯。

II.  92共識+/92共識單加/92 Consensus Plus。2016年5月，臺灣地區的民主進步党再度成為執政黨。可是，它卻不願意接納92共識1.0。[8]

2020年5月，民進黨繼續執政。[9]但是，它還是規避、不願意談論兩岸中國是否能夠在92共識1.0之下交往。中共倒是願意繼續在那個共識之下與民進黨往來也在2020年6月19日提醒國民黨要堅持92共識、反對臺灣獨立，是中共和國民黨互信與交往合作的共同政治基礎。[10]2020年9月27日，大陸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主席汪洋在「十一國慶」、「中共建政71周年港澳臺僑招待會」時表示，「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兩岸同胞都是中國人」，願與台灣各政黨、團體和人士在堅持「九二共識」基礎上開展對話溝通。

2020年6月，聲勢低迷的國民黨主要為了能夠在臺灣地區奪回執政的權力，[11]多少初步地改寫和淡化了92共識1.0並且推出我所謂的92共識單加：第一，堅持中華民國主權：拒絕一國兩制，對岸應正視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國家的事實，唯有本於中華民國憲法的兩岸共識，才能重新開啟兩岸官方對官方的協商。第二，保障自由民主人權（建議中國大陸落實民主法治）第三，維護台灣安全優先方面，第四，創造雙贏共用繁榮。[12]

9月6日，該黨在第20屆第4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了新兩岸中國論述：國民黨執政時期關於「92共識、1中各表」的表述，皆本於中華民國憲法，基於中華民國憲法的92共識，應用以延續兩岸互動，並以此尋求互動方式與時俱進；反對台灣獨立與中共的一國兩制；大陸應放棄對台用武，推動兩岸交往和台美合作同步並行。 （相關報導： 為何馬英九多次喊話台灣別太親美？駐德代表「神比喻」這樣說 ｜ 更多文章 ）

2020年8月27日，國民黨黨主席江啟臣首度接受媒體專訪表示：面對大逆風的多面作戰環境，要整合多方想法與利益凝聚成共識，現階段先「存活」下來了，接著是「調養」，再「壯大」”江的與時俱進觀點基本上吻合我的92共識+。

III.  92共識++/92共識雙加/92 Consensus Double Plus。如果國民黨再度成為執政黨的話，就可以推出（被再度修正之後的）92共識雙加。它的任務就是要成功地以92共識++說服再度作為反對黨的民進黨和執政黨的中共，[13]亦即讓它們接納不等於「1個國家、（舊）2種制度」的92共識2.0。

IV.  92共識2.0/92 Consensus 2.0。筆者認為92共識的第2版本要通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會浮出檯面。現在聯結這個92共識2.0的主要目的是，有關92共識的演繹尚未結束或者這個篇章尚不需要翻到新頁。[14]

總之，在92共識的各種版本之下，只要臺灣地區的朝野人士還是揮舞者中華民國的大旗，這個在1912年1月成立的國家還是能夠在海內外存活的。

＊作者為前國立中山大學教授、前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高級研究員/Senior Research Fellow、前國立金門大學特別聘任教授、前美國 University of Illinois (Urbana-Champaign) Visiting Scholar

[1] 這是張亞中的使用語言，加上「強共識」、「弱共識」。

[2] 國民黨新兩岸論述未脫九二共識 民進黨：舊瓶裝舊酒

[3] 2019年8月，吾師熊玠出席了由北京的國觀智庫主辦的「國觀時局講堂」，他提醒了與會者說：中國能把兩個相反的東西放在一起，是因為中國哲學有陰陽之說，陰陽是相反的，可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所以陰陽能合作。世界上沒有第二個文化有這個哲學。。。。

[4] 作者毛澤東在抗日戰争前期，亦即1937年7月至1941年5月間撰寫了40篇著作。

[5] 由德國人發明這個棋盤遊戲。

[6] 不過在口試時，還是可以躲過挑戰者也就是把每個中、外棋盤遊戲等同於類似/akin to 打比喻的一個英文概念，亦即 isomorph。

[7] 多次提到保密局的毛人鳳。

[8] 109/2020年7月5日，馬英九表示說完整的92共識1.0要有一個中國、各自表訴，這就是一個正視中華民國存在的現實。8月1日，馬在臉書表示，正是28年前的今天，李登輝主持國家統一委員會確立了92共識基礎，為兩岸之間留下一扇窗。

[9] 毛澤東氣憤地說建國不到2年，中共就出現了小老虎和大老虎的高級幹部，這些老虎過著資產階級的生活。毛說槍斃使用公款和欺壓老百姓的不夠還要教育公（家）檢（查）法（律）機構；否者，中國共產黨就會變成了國民黨。觀看《換了人間/Change the World》第39集的第36~37分鐘和第40集的第37分鐘。之後，中共也進行了3反、五反的打老虎工作。觀看《換了人間》第40集的第1分鐘。 （相關報導： 為何馬英九多次喊話台灣別太親美？駐德代表「神比喻」這樣說 ｜ 更多文章 ）

[10] 1950年代初，也就是韓戰爆發之後，照道理說對中共而言中華民國已經是歷史了。但是，我們還是能夠看到掛有國旗的坐車。下車的是參加了北伐的吳石。毛人風站在吳的後面。蔣經國等候著吳。緊接著，通共3年並且在淮海戰爭幫助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吳晉見了蔣介石。後者單獨地問了前者幾個問題。吳說國民黨的理念離他是越來越遠了。國民黨只想多撈一點錢和過安穩的小日子。蔣介石也教訓了吳並且說讓軍事法庭來決定後者的命運。觀看《換了人間》第40集的第5~13分鐘。由蔣經國領導的特別勤務人員破獲和處決了潛伏在臺灣地區的3，000+中共的地下工作人員。觀看《換了人間》第40集的第14-15分鐘。92共識這四個字已經寫入中國共產黨2017年10月第19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中。2016年7月，大陸國務院臺灣辦公室官方網頁地首頁就有「92共識的由來」長文。2020年9月24日，國台辦持續發布「92共識問答」，主題為「是否只存在『九二會談』的歷史事實，而不存在『九二共識』?」2020年9月24日，廈門大學台灣研究院副院長張文生在中共外圍黨媒環球時報指出，國民黨未完全否定92共識，並且不主張台獨，又是台灣的最大在野黨，籲陸方理解藍營面對的「政治現實，」繼續交流合作。

[11] 2020年9月17日，臺北市長柯文哲接受質詢，被問及有沒有想過角逐2024總統大選，他說「我不是想，我是直接準備」，並說他2020年當選機會比2024年高。

[12] 大陸接納了92共識+，因為它歡迎了前立法院長王金平參加於9月19日在廈門舉行的第12屆海峽論壇。2020年9月8日， 國民黨主席江啟臣決定派王擔任團長。不過，10日，隸屬中國大陸中央廣播電視總台的李紅在個人的微博視頻道有這麼的一句字幕：「台海兵凶戰危，這人要來求和。」同一天，國民黨向國台辦表達抗議。12日，李再稱「求和」是指「尋『求』『和』平」，她的本意是促進兩岸溝通與和平。14日，國民黨宣佈不以政黨形式去參加論壇。換言之，個別黨員還是可以用個人的身分出席。同一天，華東師範大學兩岸交流與區域發展研究所副所長包承柯告訴臺北的中央社記者說在李紅表示自己的言論並不代表官方政策後，「大家應該可以釋懷，但都沒有釋懷」。2020年8月，南台灣兩岸關係研究學會在高雄市進行座談，前大陸委員會特任副主委張顯耀認為，國民黨其實不用急著在9月全代會提出新的兩岸中國的論述，國民黨已非執政黨，當前任務就是好好監督民進黨要把台灣地區帶到哪裡去？在109年9月6日舉行全代會之前，冉齡軒、蔣權瀚等135位黨代表連署提案，建議以“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onomic Cooperation Framework Agreement （ECFA）共識”代替“九二共識”作為兩岸中國當前實質、對等、官方、和平的最新解釋。但是，另有朱先儒、王少嫺等66名黨代表提案，建議國民黨必須堅守「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以維繫兩岸關係穩定發展。不過，如果大陸不再延續 ECFA，ECFA 共識就等於胎死腹中了。還有，孫健萍表示說 ECFA 的基礎是九二共識，ECFA無法取代九二共識，對此主張只能說是「狸貓恐難換太子。」

[13] 北京的92共識版本是以「一中」為內涵。位於上海市的華東師範大學兩岸交流與區域發展研究所執行所長包承柯表示，九二共識的內涵，可依形勢發展尋找新的解釋方式，但不可能以單方面的中華民國憲法為基礎，解決兩岸政治分歧，此舉不利國民黨與大陸的交流。參閱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通過4項改革方案，有關兩岸論述方面，定調以中華民國憲法的92共識延續兩岸互動。根據與會者轉述，討論過程中，有中常委質疑這次的兩岸論述，是否與對岸溝通，並且認為如果沒有獲對岸理解，這樣的倡議等於無效；對此，江啟臣回應说基於中華民國憲法的92共識有甚麼不對，如果連92共識的基礎是中華民國憲法都不清楚，難怪國民黨會被抹紅。 （相關報導： 為何馬英九多次喊話台灣別太親美？駐德代表「神比喻」這樣說 ｜ 更多文章 ）

[14] 109年9月24日，大陸委員會再度表示，「92共識」已翻過兩岸中国的關係歷史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