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從裂解歐盟到裂解聯合王國 蘇格蘭獨立公投風雲再起

近來每逢偶數年，英國便有劃時代的大事發生，2012年是倫敦奧運、2014年是蘇格蘭獨立公投、2016年是脫歐公投，那麼2018年呢？如果萬事俱備、不欠東風，上回「獨立未遂」的蘇格蘭最快將在2018年秋天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

從「一代一次」變成「四年一次」的獨立公投

上一回蘇格蘭獨立公投2014年9月18日登場時，差一點釀成英國版的「九一八事變」，但蘇格蘭選民以55.3%對44.7%踩了煞車。投票前後「蘇獨」領袖一再承諾，這樣的公投是「一代一次」（once in a genaration），一方面要珍惜機會（結果投票率破8成），一方面也避免社會過度動蕩、與英國關係過度撕裂。那麼為何短短4年之後，蘇格蘭獨立公投就要推出續集？

用蘇格蘭自治政府首席部長（First Minister）、蘇格蘭民族黨（SNP）領導人史特金（Nicola Sturgeon）的話來說，關鍵就在去年發生了「重大且實質的變化」：英國脫歐（Brexit）。換言之，去年的脫歐公投不但要裂解歐盟，也將裂解聯合王國──英格蘭、蘇格蘭、威爾斯與北愛爾蘭。

這個月13日英國國會下議院表決同意啟動脫歐進程的法案，各方預期輕騎過關，接下來只等首相梅伊（Theresa May）宣布明確時程。但就在表決之前的幾個小時，史特金發動突襲，宣布將尋求第二次蘇格蘭獨立公投，最早2018年秋天、最晚2019年春天。這時間點介於英國與歐盟的協商已水落石出，以及英國正式脫離歐盟之間；讓蘇格蘭選民確知脫歐的衝擊效應，並且及時做出選擇。

這場公投大戲要順利上映，還有兩道關卡要過：蘇格蘭議會（Holyrood）通過法案、倫敦當局開路放行。目前SNP在129席的議會中佔63席，再拉一個小黨入夥就可以跨越法案過關門檻65席；這場表決戰22日將在蘇格蘭首府愛丁堡（Edinburgh）登場，保守黨與工黨應無招架之力。倫敦方面，雖然梅伊指控史特金「搞政治花招」並強調「目前時機不宜公投」，但恐怕沒有立場阻止蘇格蘭民選政府的訴諸民意。

因為英國可以脫歐，所以蘇格蘭可以脫英

這彷彿是一場「脫人者人恆脫之」的現世報，當初英國脫歐陣營訴諸民粹與民族主義情緒，將「拿回掌控權！」（Take Back Control!）口號喊得震天價響，當時還是保守黨政府內政大臣的梅伊與工黨領導人柯賓（Jeremy Corbyn）一路騎牆觀望。如今面積7萬8000平方公里、人口540萬的蘇格蘭也要依樣畫葫蘆「拿回掌控權」，脫歐陣營何德何能擋路作梗？ （相關報導： 蘇格蘭可能再辦獨立公投：你需要知道的幾件事 ｜ 更多文章 ）

有人質疑，2014年的蘇格蘭獨立公投，反對者多出贊成者近11%，意願表達相當明確，似乎毫無必要4年後重啟戰火。然而許多蘇格蘭人對歐盟情有獨鍾，相信留在歐盟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單一市場，對其經濟利益、社會政策、政治與文化主體性會更有保障。如果梅伊政府與歐盟的談判進展不順，或者必須付出高昂經濟代價，將對蘇格蘭人的獨立意願更加水漲船高。

超過6成蘇格蘭人反對脫歐 但脫英可能重創經濟

去年脫歐公投，蘇格蘭反對者高達62%、贊成者僅僅38%，如今他們的聲音卻 遭到「淹沒」，被迫要跟著英國其他部分一起離開歐盟，而且梅伊已表明這會是一場徹底切割的「硬脫歐」（hard Brexit），蘇格蘭會有多不甘願，可以想見。

再者，首相梅伊的保守黨在蘇格蘭向來吃不開，但是英國最大反對黨工黨積弱不振，可能到2030年之前都翻身無望。這一點讓蘇獨陣營更加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趕在英國與歐盟一刀兩斷之前，先與保守黨長期掌權的倫敦分道揚鑣，以免悔之莫及。

不過「脫英入歐」在經濟上是不是一個好主意，蘇格蘭人可能要再好好敲一下計算機。2015年蘇格蘭對英國其他地區出口商品與服務總值近500億英鎊，對歐盟只有123億英鎊。換言之，蘇格蘭經貿對英國的依存度遠高於對歐盟。英格蘭銀行在上次蘇獨公投之前就已表明，獨立後的蘇格蘭不能再使用英鎊，這對蘇格蘭政府又是一大考驗。蘇格蘭經濟支柱之一是北海油田，但國際原油價格長期疲軟，已嚴重影響其財政， 導致赤字居高不下。

北愛爾蘭也想脫英，與南愛爾蘭統一

蘇格蘭的獨立呼聲已跨海傳到聯合王國的另一個部分：北愛爾蘭。就在史特金拋出第二次公投的同一天，北愛爾蘭最重要民族主義政黨「新芬黨」（Sinn Féin，意為「吾人」）也快步跟進，要求倫敦當局遵循1998年的《基督受難日協定》（Good Friday Agreement），儘快讓北愛舉行公投，決定是否脫離英國、與其南方的愛爾蘭共和國統一。

儘管最近一次的民調顯示，超過6成的北愛民眾希望留在聯合王國，然而那份民調是去年9月做的，而且北愛這個月初自治議會改選投票，新芬黨表現出色，一旦決定聯合其他親歐盟的北愛政黨推動「脫英入愛」公投法案，在議會過關並非難事。去年6月的英國脫歐公投，56%的北愛選民投下反對票。新芬黨領導人歐尼爾（Michelle O'Neill）指稱：「英國脫歐會是一場經濟災難，也會是愛爾蘭人的災難。」

蘇格蘭希望儘快重回歐盟懷抱

北愛「脫英入愛」會比蘇格蘭「脫英」多佔一個便宜：愛爾蘭原本就是歐盟的成員國。相較之下，蘇格蘭必須重新申請才能加入歐盟，正因如此，史特金要趕在2019年春天英國正式離開歐盟之前舉行公投。蘇獨陣營顯然希望歐盟為蘇格蘭開一條「快速通關」的捷徑，畢竟蘇格蘭人已經當了40多年的歐盟公民，也長期遵循歐盟各項法規，應該可以在1、2年內重回歐盟懷抱。

不過這條「出歐入歐」之路卻橫亙著一塊看似不相干的大石頭：西班牙。西班牙外長達斯蒂斯（Alfonso Dastis）已經表明，未來蘇格蘭想重返歐盟可以，但必須照規矩排隊──排在隊伍最後面，也就是土耳其、馬其頓、蒙特內哥羅、阿爾巴尼亞與塞爾維亞的後面。

西班牙：蘇格蘭回歐盟沒那麼容易

西班牙之所以如此「刁難」蘇格蘭，並非雙方有什麼歷史恩怨，而是西班牙自己也有一個地方「分離主義猖獗」，對於「獨立後再加入歐盟」模式躍躍欲試，因此馬德里當局絕不想直接或間接「鼓勵」蘇格蘭獨立。

西班牙東北部面積3萬2000平方公里、人口750萬的加泰隆尼亞（Catalonia）。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在2014年也曾推動獨立公投，但在馬德里當局強大壓力之下拿掉法律約束力與「公投」之名，當年11月9日投票，結果8成選民支持獨立，不過投票率只有4成上下。 （相關報導： 蘇格蘭可能再辦獨立公投：你需要知道的幾件事 ｜ 更多文章 ）

當時的自治政府領導人馬斯（Artur Mas）後來官司纏身。就在蘇格蘭宣布尋求二度獨立公投的同一天，馬斯被加泰隆尼亞首府巴塞隆那（Barcelona）的法庭定罪，褫奪公權2年並罰款3萬6500歐元。馬斯的繼任者普吉德蒙（Carles Puigdemont）日前宣布，準備在今年9月重起獨立公投爐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