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從薩拉米斯戰役看自由─古希臘人如何為共同體付出

如果有天國家獲得意外之財，該如何花用呢?在西元前483年，雅典在近郊的礦山中發現大量銀礦，每年能獲得比往年更高的資金。這些錢該如何使用變成了個議題，有派聲音主張應該平分給每個公民。另一派則是認為應該要把這些錢拿去擴充海軍。這有部分原因來自於對外在威脅的警戒，雖說第一次波希戰爭(492-490BCE)才過去沒多久，但波斯的威脅仍未停止。政治家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 528-459BCE）以攻打與雅典有舊恨的埃伊納島（Aegina）為理由，成功說服雅典人支持建造擁有一百，或兩百艘的艦隊。事實證明地米斯托克利的預感是正確的，不過才經過三年，西元前480年時波斯大王便再度揮軍攻擊希臘。

困難之際，雅典人前往德爾斐神殿求取神諭，阿波羅給予的回應是木牆將會保護雅典。當時有派人認為這代表必須築起木牆好保護雅典衛城，地米斯托克利則是主張木牆指的是這些新建好的船艦，並勸說雅典人放棄家園。最後大部分的人被說服，登上船艦離開故鄉，唯有少部分的人選擇留下來。理所當然的，當波斯大軍來到後，只憑少數人根本守護不了。守軍被殺，雅典城也在這個時候被徹底摧毀。

雅典這時擁有約兩百艘左右的戰艦，數量約為希臘聯軍的總艦數的三分之二。撤離的雅典難民則被安置在薩拉米斯半島的附近。但此時的希臘同盟中，還有人希望拖延決戰時間，或是到伯羅奔尼撒半島進行陸戰。而若希臘聯合艦隊向南移動，就代表拋棄了這些難民，也意味著難民徹底暴露在波斯軍隊之下，那等同雅典的滅亡。因此地米斯托克利警告他的盟友，如果不在薩拉米斯對抗波斯，那麼雅典人會直接帶上所有財產和艦隊離開希臘，在西西里建立新的家園。威脅不是虛張聲勢，雅典確實有這個能力和意願做到。

在讓同盟同意之後，地米斯托克利的戰略成功了，他誘使波斯大王的六百多艘戰艦離開開闊的海域，進入狹小的薩拉米斯灣。即便如此，這場戰役對於希臘人來說還是極端不利。雅典海軍成為如此規模才不過三年，經驗根本比不上波斯從各地徵召而來的老練水手們。進入薩拉米斯灣戰鬥只不過抵銷了數量和航海經驗上的劣勢。但兩者間最主要的差別在於戰鬥意願。如上所說，波斯的軍隊來自帝國的各方，甚至就有愛奧尼亞的希臘人，他們被迫來到遙遠的海洋來為波斯大王服務。但希臘人則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與自由，這場戰役是名副其實的背水一戰，若是在這場戰役失敗，希臘人就將失去享有的自由，成為波斯的其中一個省份。因此在這場戰役中，每個希臘士兵都竭盡所能的奮戰，最後以40艘戰艦的代價，換取擊沉200艘波斯戰艦，至少有4萬名波斯人溺死，傷亡人數可說能名列全海戰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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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考量到雅典進入當前的民主制，也不過二十多年更令人驚訝。根據希羅多德(Herodotus, 484-425BCE)的紀載：「是雅典人拯救了希臘，他們做出了選擇，認定希臘必須保持自由之身，並繼續存在下去」。雅典人在波斯威脅之下決定離開故土，他們相信城邦是由人組成，而不是限制在土地上。希臘人在與波斯的對抗時體現出對自由的嚮往；在戰爭結束後，德爾斐神殿上豎立了
紀念碑，上面寫著：「廣大希臘的拯救者們樹立了這座紀念波，是他們保衛自己的城邦，使之免於令人厭惡的奴役」。雅典人的自由與活力，更是在之後充分展現，伯里克里斯使雅典成為「帝國」(不算傳統定義的帝國，指的是雅典與提洛同盟)；索福克里斯等人的希臘三聯劇，和所建的帕德嫩神殿等等。從雅典進入五十年的黃金時代，可說明了人從自由中可以獲得的活力。

如果深入檢視這一連串事件，可以發現對於共同體與抽象概念的認同是不可缺少的。雅典人出於對於外在威脅的警戒，願意放棄本能到手的私人利益，將其用在共同體的整體利益上，甚至在實際面對威脅時為共同體而戰。雅典人寧願死亡，也不願成為波斯大王奴隸。必須要知道的是，雅典海軍中，就算是負責划槳的水手，也是屬於自由民，擁有包含言論在內的自由。他們沒有土地，不歸類於被雅典人認為，會為了自己財產而奮鬥的重裝士兵。在這場戰役中仍證明了，會為了抽象的自由，自願在海洋上服從指令，搖著船槳往敵方撞去。對他們來說自由是能夠前往任何地方，說想說的話，選擇在自己願意死去的地方死亡。相對的，波斯人被大王從各地召集而來，被強迫服從，最終死在距離家鄉幾千里外的冰冷海中。

如果以此來回望現代台灣，使得有些人會對繳稅與當兵等義務感到不滿，認為這侵犯了人身自由。這種更重視個人權利的傾向，與古希臘人形成強烈對比。兩者皆享有同等自由，但相較於對個人權利的強調，古人更明白為了維持自由，必須要花費大量心思來維護，因此他們選擇投身其中；而非為了自身，擺脫維持這個共同體所需承擔的成本。因為自由不是單純個人的享受，而是生活的必需品。如同斯巴達使者回應波斯帝國的軍事統帥：「倘若你曾經經歷自由的生活，你必定會建議我們，不僅要用槍矛去捍衛它，更要用戰斧去爭取它」。

＊作者為畢業於成功大學歷史系​ （相關報導： 李忠謙專欄：破除賴清德的大幻象—「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如今究竟意味著什麼？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