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4日,標誌著第二次中日戰爭中,中日兩國空中力量的首次大規模交鋒。當天的中華民國空軍,不僅承載著首次出戰的緊張與興奮,也經歷了無功而返的失望與懊惱;既有痛擊敵機的快意與舒暢,也有成為敵人獵物的慌張與恐懼;除了面對事故誤傷的無奈與沮喪,更有目睹僚友傷亡的悲痛與哀愁。這一天,是之後將近三千個戰鬥日子的開端,同樣的悲歡苦痛,還要重複地上演。這一天,國府空軍多次出動在上海的日軍地面及水上目標,更在上海市區、杭州筧橋、安徽廣德的上空與日本海軍航空隊發生數次空戰。這一天,值得好好地說道說道。
中日航空兵力及向華北的集結 七七事變爆發時,國府空軍雖有9個大隊、31個中隊及305架飛機,但因訓練耗損與零件補給困難,實際僅197架可用於作戰。(空軍抗日戰史1,附表15)更嚴重的問題是,國內缺乏航空工業,飛機與發動機全賴進口,戰時恐難維持;加上成立時間短,無論是人員訓練還是制度建設方面都顯得相對薄弱。
同期,日本海軍航空隊約有36.5支飛行隊、600架各型飛機;陸軍航空隊則有54支中隊、約600架作戰飛機。雖然總數未達部分文章宣稱的2,000餘架,但日本具備自製能力,足以補充戰損、推陳出新。憑藉自1910年代起的積累發展,日軍航空力量在制度和訓練上遠超國府空軍。
一開始,雙方和戰不定,但準備重點都在華北。日本陸軍除增兵華北外,並調陸航24支中隊約200架飛機至華北,並由海航支援72架。日本海航則負責沿海至華中廣大地區,共149架,由陸航支援青島、上海共40架。(對華作戰紀要18,pp. 25-26)
國府陸軍主力亦開始向北方集中,8月7日國府最高層的國防聯席會議,預定在華北及鄰近地區投入四分之三以上的兵力(75~80個師),在上海、杭州方向的兵力僅十分之一(10個師);並以彈藥油械儲備的三分之二支應江北,三分之一留於江南。(國防聯席會議紀錄,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上,pp. 287-296;王世杰日記上,pp. 29-30)國府空軍亦按此方針動員。至8月12日,第4、第5大隊(驅逐)、第2、第9大隊(轟炸)等主力部隊均已集結於河南,準備執行《冀北作戰計畫》,支援華北作戰。另以第6大隊(偵察)巡邏蘇浙,第3大隊(驅逐)保護南京。(空軍抗日戰史1,pp. 7-8)
淞滬戰火驟起與空軍的緊急轉向 淞滬會戰並非如傳統所說由日軍挑起,而是在張治中的力主下,蔣中正同意派遣正規軍偽裝成保安隊進入上海構築工事,引發虹橋機場事件。隨後,國軍試圖以兩個德械師掃蕩駐紮租界的日本上海特別陸戰隊,最終導致全面衝突。當時國軍在上海毫無軍事準備,許多高階將領甚至對此行動並不知情,顯示決策的倉促與缺乏戰略考量。
(相關報導:
呂政璋觀點:獨角獸正在變毒角獸─下一輪創投靠「治理」決勝負!
|
更多文章
)
例如,陳誠雖在回憶錄中聲稱自己主張在上海作戰,但他8月初的兩份電報卻皆主張國軍主力應在華北作戰;其嫡系第18軍當時也經平漢鐵路北運,先頭已經進入河北,後因淞滬戰事爆發才折返。他更在8月24日及9月2日的日記中提及臨時與顧祝同受命負責、事前毫無所聞、無從著手,而且對蔣中正直言松滬作戰對我方戰略極不利。
無獨有偶,緊鄰淞滬的張發奎回憶錄雖宣稱他在7月底已調動兩師和砲兵準備淞滬作戰,卻與檔案資料矛盾。他8月3日的電報報告一個師正遵命調往400公里外的安徽蚌埠,導致長江到杭州灣沿岸僅剩一個師;8月12日的電報更顯示他對上海戰事準備毫不知情,以為是張治中主動挑釁,甚至在電文中提及:「...文白兄所部,聞真晚已推進上海附近,堅邀本區派部推進龍華。職以滬杭線上僅阮師一團集結嘉善附近,推進後則全線即無一兵可資連繫,且未奉明令,不敢擅動。...文白兄方面似已決心主動,本區後續部隊,尚無到達確期。...究應如何處理,懇迅明令指示,俾有遵循。」這段電文充分佐證了張發奎當時的困惑與被動。
將多年後的回憶錄與當時的日記、電報比較,當時的文電紀錄更為可信,較少日後修改或矯飾的可能。
空軍方面,同樣也是事前對上海作戰一無所知。8月12日京滬地區的部隊僅執行日常巡邏;直至8月13日下午,空軍前敵總指揮部才發出命令,指示原來集結在河南的各大隊緊急南調至曹娥、筧橋、廣德、揚州等地。當日第4大隊來不及移動,直至次日(8月14日)下午才從河南周家口急急飛往杭州筧橋。
上午國軍首次空襲 8月14日清晨,國府空軍幾乎傾巢而出,執行偵察與轟炸任務。此日,天氣有利於國軍。颱風在長江以北登陸,致使日本航空母艦飛機無法起飛。為中國空軍在此日作戰幾乎未受日機干擾。
當天,第6大隊派出多架飛機偵察吳淞口、黃浦江及上海市區,另一隊則至山東南部、淮北沿岸偵察。
上午08:00,航校暫編大隊35隊的許思廉率3架新可塞式偵察機,由筧橋起飛轟炸上海公大紗廠的日軍。因天候不佳被迫返航。
08:40,第2大隊副大隊長孫桐崗率21架諾斯羅普伽瑪2E輕轟炸機,帶總共1.4噸炸彈,自廣德出發轟炸吳淞口日艦、公大紗廠及匯山碼頭,但未命中。而因天氣惡劣,僅15架飛機返回廣德,其餘6架降落於鄰近機場。擔任護航的航校暫34隊霍克機,亦未能與轟炸機隊會合。
09:20,第5大隊大隊長丁紀徐率24隊8架霍克III驅逐機,各掛1枚250公斤炸彈,從揚州飛至南通,轟炸長江上日本驅逐艦「栂」號(排水量770噸),亦未命中。「栂」號於1945年在澎湖馬公附近被美機炸沉。
上海首次空戰 日第三艦隊司令長谷川清於10:30下令,調動一切可用航空兵力反擊。除了派遣「出雲號」和「川內號」輕巡洋艦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轟炸虹橋並巡邏警戒外,台北的鹿屋航空隊也於下午出動,目標直指杭州筧橋與安徽廣德機場。
「川內號」的水上偵察機由森澄夫三空曹駕駛,藤岡與一一空曹任觀察員,先在13:29起飛轟炸閘北國軍陣地,降落吊起加油後,在15:00起飛擔任對空巡邏。此時,森澄夫發現空中有6架第2大隊的諾斯羅普伽瑪2E輕轟炸機及3架霍克三式驅逐機。他憑藉高度優勢,對左下方一架霍克三式驅逐機俯衝而下,佔位在後上方,以機前固定的單挺7.7毫米機槍開火,從100米距離射擊至50米,霍克機隨即冒出黑煙落下。此機正是24隊副隊長梁鴻雲的2410號機,最後墜落於離上海20公里處,梁鴻雲重傷送醫不治。
14:40,航校暫35中隊長許思廉率三架新可塞式偵察機,各攜35公斤炸彈四枚,從筧橋起飛,轟炸公大紗廠。
14:45,第5大隊25隊隊長胡莊如率三架霍克III從揚州起飛,再次轟炸虹口日軍司令部。未中。
上海二次空戰 14:40和15:40時,第2大隊21架諾斯羅普伽瑪2E輕轟炸機分兩批自廣德出發,攻擊日軍碼頭、艦艇及虹口司令部一帶。顧兆祥和葉雲喬同乘的飛機遭高射砲擊傷,迫降農田損毀,人員無恙。水建磐和李傳謀同乘飛機也被高射砲火擊傷,在常州附近墜毀,李傳謀陣亡。第2大隊有另兩架飛機受傷,但安全返回廣德降落。
第2大隊9隊祝鴻信駕駛的907號機在準備轟炸時,被日機攻擊,前擋風玻璃破碎,轟炸員任雲閣當場陣亡,祝鴻信左腕負傷但仍將受創的飛機安全降落在虹橋機場。(見《中國之翼第三輯・諾斯洛甫揚威海疆》)。
15:50,暫34隊隊長周庭芳以1架霍克三式機及5架霍克二式機,由杭州出發。16:30抵達目標轟公大紗廠。俯衝投彈後,周庭芳與一架日本水上偵察機遭遇,短暫交火。哈虎文的霍克二式機在回程中油盡迫降於嘉善農田中,經兩天跋涉徒步至嘉興機場。
這次空戰中,日機應是來自「出雲號」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據觀察員宮田旻大尉記述,他與駕駛員山崎良平空曹於15:00起飛,在上海西邊雲上巡邏時,發現三架國軍飛機自西邊低雲下方飛來,高度約2,000公尺,比日機低1,000公尺。日機利用陽光從側面接近,國軍飛行員未察覺。山崎隨後以高角度俯衝,佔位於國軍長機後上方50米處。國軍諾斯羅普機後座機槍手開始射擊,曳光彈掠過水偵機機翼。另兩架國軍僚機雖試圖拉開距離從旁攻擊,但為時已晚。山崎三次射擊後,國軍長機引擎冒黑煙帶火光,機頭朝下墜入雲海。山崎隨即爬高脫離。這架長機顯然就是祝鴻信的907號機。
接著,宮田他們偵測兩架國軍飛機(一架雙翼機、一架單翼機)從南方快速接近,便立即向西全速爬高。國軍雙翼機(清晰辨識為寇蒂斯霍克式驅逐機)憑藉高度優勢從前側方迅速逼近,雙方幾乎迎面衝撞。國軍飛行員閃爍著光芒,黑色飛行帽下,其臉頰、鼻子、嘴巴清晰可見。當接近至50公尺的距離時,霍克機率先開火,山崎則瞬間加大馬力,緊急爬升進行閃避。成功甩開霍克式戰鬥機之後,那架國軍單翼機也緊隨而至,對日機發動攻擊,但最終同樣被日機成功甩脫。空戰結束後,日機雖右翼支柱斷裂、多處中彈,仍安全降落水面,由「出雲號」吊起修復。
兩次誤炸 這一天,國民政府空軍的轟炸戰果並不理想。儘管當時因颱風影響,日軍缺乏空中掩護,國軍飛機基本上可以來去自如,本是一個極佳的轟炸機會。然而,由於低雲的緣故,飛行高度被迫降至比平日訓練轟炸高度更低,加上國軍飛行員訓練不足,反而進一步增加了轟炸的誤差;導致轟炸大多不中,甚至險些誤炸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英美船艦。
例如,國軍飛機對美國亞洲艦隊旗艦「奧古斯塔號」(USS Augusta)重巡洋艦投下了兩枚至近彈,炸彈落在艦體旁約20公尺處,造成船體輕微損傷。而英國重巡洋艦「坎布蘭德號」(HMS Cumberland)雖然在前後砲塔頂部都塗上了大幅的英國國旗以示識別,但仍有炸彈落於艦旁40餘公尺處。
1937年8月14日上海公共租界被彈圖,我個人自繪地圖。原地圖1935年出版,公開版權。(作者提供)
更讓人遺憾的是,第2大隊兩次將炸彈誤投入上海公共租界,導致數千名平民的傷亡。國府方面對此意外聲稱,這是由於轟炸機在飛行過程中,其彈架被日軍高射砲火擊中受損,才導致炸彈意外掉落。事實上,這是由多架飛機、多枚炸彈引起的意外,自然不可能是都被高射砲火擊傷。
第一次發生在16:27,有數架國軍飛機在公共租界上空過早投彈,一次投下5枚,其中2枚落入黃浦江,離江岸極近,另3枚落在南京路與外灘交界口:1枚落於華懋飯店門口,1枚貫穿匯中飯店屋頂三層樓爆炸,1枚在華懋飯店七樓爆炸。這些炸彈是50-100公斤級炸彈,造成約150人死亡、430餘人受傷。
外灘南京路華懋、匯中飯店門前落彈 照片組合來自virtualshanghai.net,公開版權。(作者提供)
上海租界素來人口稠密,1930年公共租界人口密度高達每平方公里113,920人,超越當時倫敦。此時又有大量難民湧入租界避難,使人口密度進一步升高。而且沒有採取防空措施,許多平民都在街道上觀戰或活動,以致傷亡慘重。
第二次發生於16:43,在法租界與公共租界交界處的大世界遊樂場前,兩枚炸彈爆炸。首枚較小,命中敏體尼蔭路與愛多亞路十字路口,炸出數公尺深坑。第二枚顯然為250公斤級的重磅炸彈,受首枚震波影響,在離地數公尺處空中爆炸,威力更是驚人。此處本是上海繁華商業區,出入人潮眾多;前一日大世界遊樂場更被用作安置點,容納至少5,000至10,000名難民,並在門前設置施粥處,此時可說人山人海。這兩枚炸彈遂造成更為慘重的傷亡,共計1,106人死亡、830人負傷。
關於第一次誤炸,可以從多位在附近建築物屋頂觀戰的外國目擊者陳述中證實,這並非單一飛機因彈架受損而誤投,而是國軍第2大隊的諾斯羅普輕轟炸機群成批投下多枚炸彈所致。美國上海總領事高思(Clarence E. Gauss)在兩週後拍發給美國國務院的電報亦指出,國軍機群試圖轟炸日本旗艦「出雲號」,此批炸彈是隨領隊飛機信號一起投下,外側炸彈落於江中,內側數枚炸彈落在華懋飯店區域。
(相關報導:
呂政璋觀點:獨角獸正在變毒角獸─下一輪創投靠「治理」決勝負!
|
更多文章
)
大世界落彈。照片組合來自virtualshanghai.net,公開版權。(作者提供)
第二次誤炸,則是非戰之罪。第2大隊11隊隊長龔潁澄日記提到當日下午第2大隊有兩架飛機迫降在虹橋機場,其中一架炸彈掉落在大世界遊樂場。美國記者約翰・B・鮑威爾(John B. Powell)的回憶錄稱,當天下午他在美洲總會(America Club)的屋頂觀戰,看到一架準備轟炸「出雲號」的國軍轟炸機被一架日本飛機擊傷後,掙扎要飛往虹橋機場,在途中為了減輕負荷,將兩顆重磅炸彈投向跑馬場,但是誤中大世界遊樂場前。他趕去現場,發現血流成渠,晚上回家時鞋襪褲腳全都是血塊。張治中在次日發給南京國府電報中亦稱14日我機與敵機空戰時曾落彈數枚於大世界導致傷亡慘重。
根據鮑威爾的敘述和張治中的電報,可以推知,投彈的飛機應是祝鴻信/任雲閣的907號機。在被「出雲號」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山崎/宮田)擊傷後,負傷的祝鴻信掙扎著想要飛到虹橋機場,在途中可能為了減輕飛機重量,遂把炸彈往較空曠的跑馬場投下,不料卻失誤了。
日本九五式水上偵察機,網路照片,公開版權。(作者提供)
筧橋空戰 下午13:00,國軍第4大隊第21、22、23隊共27架飛機自河南周家口起飛往杭州,因天候惡劣,僅21、23隊於17:00左右抵達筧橋。22隊則半途轉至廣德補充油料,此時仍在途中。高志航早上至南京開會,搭DC-2運輸機抵達筧橋後,從浙江沿海對空哨傳來敵機來襲警報,立即與部分已加油的21隊起飛應戰。由於加油人手不足,第23隊飛機稍後才起飛。
鹿屋航空隊杭州攻擊隊指揮小隊航行圖,亞洲歷史資料中心,公開版權。(作者提供)
在台北的日本海軍鹿屋航空隊派出18架雙引擎九六式陸上攻擊機,各掛2枚250公斤炸彈,於下午14:00左右以3架為一小隊編隊起飛,分成杭州及廣德攻擊隊各9架。由於途中氣象極為惡劣,杭州攻擊隊無法維持編隊,被迫分散開來,3個小隊自行尋找地標,零散地飛向筧橋機場。
其中,指揮小隊(新田慎之)飛過錢塘江後迷失方向,飛到北邊看見太湖才回頭南下。17:15,在杭州西北約30海浬處3號機(桃崎意喜雄)脫隊失蹤;1號機與2號機在厚重的雲層中始終未能發現筧橋機場,沒有投彈便飛回台北。
鹿空第3小隊一樣碰到脫隊失蹤的問題。3號機(三井敬之)在杭州東南約100海浬處脫隊失蹤,而1、2號機繞經紹興,由錢塘江口進入;經杭州市區轉東北向筧橋飛行,於17:15時發現筧橋機場,但雲層過密未能投彈。他們掠過機場後180度反轉,從東北方向再次飛過機場投彈。此時有20多架國軍飛機在機場上空,有數機向他們射擊,他們投彈完畢後左轉往南逃逸。1號機(小野津/大杉忠一)在機場上空中彈兩發,2號機(山下睦夫/大串均)除在機場上空被攻擊外,有3架國軍飛機追過錢塘江,在17:40時、筧橋機場170度方位、距離30海浬(55公里)處再度對其攻擊。2號機(山下/大串)左發動機中彈損壞,但仍掙扎飛回台北,因起落架不能放下,以機腹著陸重創。後來檢查,發現機身共中彈74發,日軍決定不予修復,機體運回本土展覽,宣傳日本航空技術高超。
(相關報導:
呂政璋觀點:獨角獸正在變毒角獸─下一輪創投靠「治理」決勝負!
|
更多文章
)
國軍紀錄(空軍抗日戰史一,pp.26-27)稱,當時空中能見度不佳,先後有數架日軍轟炸機從不同方向進入機場上空。一機由東北進入,向機場修理廠投彈,中鐵道上之汽油。該機投彈後,即向右後轉彎,被高志航和21隊分隊長譚文擊中,起火落於半山(地名,筧橋以北)附近。另一機由杭州向筧橋方向進入,未投彈即轉彎向低雲中逃逸。當時天氣極壞,從廣德加完油飛來的22隊分隊長鄭少愚爬到雲上,飛向錢塘江口攔截。過翁家阜(位於筧橋東北15公里),日機出雲被鄭少愚在過曹娥江後追上攻擊,命中右發動機起火又熄滅,接著攻擊六七次,敵機重傷,子彈耗盡折返機場。鄭少愚返場後,接電話報告敵機迫降錢塘江口。另外21隊隊長李桂丹、柳哲生、王文驊共同擊落1架日機。
這段紀錄,應是目前所見與日方記錄最能吻合的一份。日軍有兩架飛機失蹤,一架重創,雖然不能完全確定失蹤者為誰擊落,但仍可推敲一二。
從機場東北方進入後右轉被高志航、譚文擊落於半山的日機,很可能是鹿空第3小隊的3號機(三井);該機脫隊後,或許也是按其它二機類似從錢塘江口接近,稍偏從東北而來。
而從杭州方向(西側)進入機場未及投彈的日機,有可能是3小隊的1、2號機之一,實際上是掠過機場後迴轉投彈。而鄭少愚攻擊的日機,可能是在杭州西北脫隊的指揮小隊3號機(桃崎),和指揮小隊其它兩架飛機一樣,完全沒能發現筧橋或喬司機場,只好放棄,想從錢塘江口出海飛回台北,卻被鄭少愚攔截到。之所以如此判斷,因3號機(桃崎)若真掠過機場,沒有道理不迴轉投彈。
至於李桂丹3人一起攻擊的日機,極大可能是鹿空第3小隊2號機(山下/大串),雖然被重創,但仍飛回台北迫降。
前兩架無疑是被擊落,但第3架(山下/大串)應如何計算戰果?它飛回機場,在場內迫降。若它能被修復再度出戰,自然沒有爭議,不算損失。但不予修復,意味不能再出戰,應算戰損。所以,不妨避免使用「擊落」這種定義較狹隘的名詞,應該說,第4大隊當日空戰戰果為:「摧毀」日機3架。
空戰結束,國軍最初的戰果統計並未如後來的吹噓,而是相當實事求是。
14日當天晚上,航校校長陳慶雲及副校長蔣堅忍拍發的《空戍電》稱:「本日下午五時卅分敵亨克機約九架,由溫州方面到本校上空轟炸,我第四大隊與本校霍機應戰,擊落一架在半山附近石門坎,據飛行員報告,敵機又壹架墮於錢塘江,已請保安處派員去查確及持証……」
這通電報是此日最早的原始戰果統計,顯然是在綜合各飛行員的戰鬥報告後所得的結論,也是最接近日軍空戰直接損失的統計。當晚中央社也據此在南京發出通訊,稱下午在杭州上空擊落二架日本轟炸機。
可見當初第一時間並未過於誇大,並無後來所謂六比零的不實宣傳。話說回來,這所謂擊落日機六架的說法,可能要追究到高志航的身上。據云他不久後因傷住院時接受記者訪問,誇稱八一四當日擊落六架日機,記者照寫照發,從此廣為流傳,深入國民印象之中。
由於起飛倉促,第4大隊21、23隊有多架飛機因油盡滑降回場,但仍有兩架因油盡迫降而損失:金安一駕機撞上營房,機毀人微傷;劉樹藩則失速撞樹,機毀人亡。
廣德空戰 日軍廣德攻擊隊(第1、2、5小隊)情況較好,領隊森千代次大尉因天氣惡劣多次調整航向,經太湖、南漪湖(廣德西北),最終於18:40抵達廣德機場上空,在500公尺高度投彈。轟炸時,受到一架國軍飛機干擾,投彈效果不佳。炸彈全落於場外,機場上第2大隊20多架諾斯羅普伽瑪2E輕轟炸機毫髮無傷。
(相關報導:
呂政璋觀點:獨角獸正在變毒角獸─下一輪創投靠「治理」決勝負!
|
更多文章
)
轟炸廣德時,第2小隊僅投下4枚炸彈,1、3號機各有1枚因故沒投。小隊長梅林孝次中尉決定在歸途上繞經筧橋投彈。19:10抵達筧橋上空,從3,000公尺高度投彈2枚後,3號機脫隊失散,自行飛回台北。但1、2號機卻在杭州、筧橋之間搜尋等候3號機達40分鐘之久,最後才飛向台北。在接近台灣時,2號機(小川)發現油料餘量過低,於21:53在基隆港社寮島海面迫降,機體大破報廢;後來發現是油箱被子彈貫穿漏油。此架損失應視為飛行員疏忽的意外事故,因油箱雖破損卻不影響飛機性能,且多飛10分鐘即可抵達台北;若飛行員注意油料狀況,不多飛那40分鐘,當可安全降落。
干擾日軍廣德攻擊隊的不是別人,正是稍早擊傷日本水上偵察機的暫34隊隊長周庭芳。他在上海空戰後返回筧橋機場降落,副校長蔣堅忍接到情報有日機9架編隊經過附近飛向南京,由於此時(17:50),四大隊的霍克三大部分還在空中,少部分油盡落地還在加油,暫34隊其它老霍克速度不夠,無法追上日機,只有他的霍克三油料尚夠。周廷芳遂在18:00時起飛,追向南京方向。
但周廷芳自有主張,他認為杭州與南京之間還有一個重要的廣德機場,日機或許會轟炸廣德。他遂決定先飛廣德,再往南京。殊不料,他的判斷正確,由於直飛廣德,雖然起飛較晚,卻正好與繞經太湖、南漪湖再繞回的日本機群迎頭撞上。此時他單機硬上,用信號彈和機槍對地面示警,並不斷攻擊領頭日機小隊。受其干擾,日機投下的16枚炸彈全部偏離目標,停機坪上的諾斯羅普轟炸機安然無恙。
至於擊穿第2小隊2號機(小川)油箱的子彈是不是來自周廷芳,筆者以為應該不是,他攻擊的是領隊的第1小隊,擊中第2、5小隊飛機的子彈,有較大的可能是來自廣德機場的防空機槍。
最後結算 此日日本海軍航空隊總計有三架九六式轟炸機在筧橋空戰中被擊落摧毀,另一架廣德空戰後油盡意外損失。
而中國空軍方面,一架霍克三在上海空戰中被日九五式水偵擊落,三架霍克三被高射砲火擊落,三架油盡意外損失,當晚另有兩架事故損失(8大隊馬丁B-10轟炸機失事,暫32隊達機被中國民航DC-2降落撞毀)。
從空戰結果來看,當日先後發生的四次空戰中,日軍共損失了三架九六式轟炸機,而國軍則損失了一架霍克三戰鬥機。因此,8月14日的實際交換比應是3比1,而非廣為宣傳的6比0。。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比較中肯的結論:8月14日此日的空戰,國軍空軍確實取得了勝利,卻也暴露了其當時的稚嫩與困境。
過多的意外事故、不佳的轟炸戰果,以及令人無奈的誤炸事件,都顯示出國軍飛行員在訓練上的不足。然而,如周庭芳、鄭少愚等所展現出的獨立思考與臨機應變能力,卻也讓人看到了那個時代空軍飛行員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