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張鈞凱專欄：一位台灣女婿的兩岸感嘆

李大壯，關心兩岸圈子的朋友，必定對他的名字不會陌生。他在媒體上出現的身分，多半是大陸全國政協委員，屬於全國台聯界別。身為張學良的侄孫，也是他從不避諱的家族脈絡。經常往來兩岸三地的李大壯，最近一次來台灣，既接受了《風傳媒》的文字專訪，還成為《風傳媒》新節目「下班國際線」的坐客嘉賓，主題自然脫離不了兩岸關係。

國際形勢風雲變幻，台灣如何置身事外？

他對《風傳媒》讀者和觀眾分享看法，用的身分是中華新時代智庫基金會理事長。不過，在我看來，他的所思所言，更像是從一位台灣女婿的立場和視角出發。李大壯的夫人來自台灣，他當年為了追求真愛，一周最多3度從香港搭機來台，有情人終成眷屬。在專訪過程中，從他與夫人通話之中，能感受他對台灣真切的情感，細致到連台北的大街小巷都如數家珍。

這位台灣女婿對台灣的「愛」，或許來自愛情，來自親情，也來自對台海和平的信念。「我說的和我做的，都是為了兩岸和平，有誰能說我不對？」正是他的這份自信，與他相處可以無話不談，無所禁忌。有時候他對台灣的同情和辯護，連我做為一位台灣人都不見得百分之百認同，例如他對日據時代歷史的看法，要不是當時身處專訪的場合，我可能會不得不向他提出「抗議」。

李大壯對台灣政治細節的熟稔，常常讓人頓時忘記他是香港人。當我問到國際形勢，特別是中美關係的風雲變幻，台灣應該把自己擺在什麼位置最合適時，他反而話鋒一轉，提到這趟來台灣，與藍綠老朋友見面餐敘，眾人的話題離開不了「大罷免」，以及當時傳出蕭美琴去（2024）年在捷克險遇車禍的「新聞」。他其實沒有帶開話題，也許心裡更多的是感嘆，畢竟他認為中國大陸崛起之後，至今仍在摸索和學習新的國際地位與責任，台灣怎麼可能在此形勢中置身事外？可是人們的精力卻把捆綁在政治對立與鬥爭之中，難以深思如何安身立命的大問題。

福山川普殊途同歸，美國衰敗才是真問題

當他說到這裡時，我內心有股對話的衝動。今日世界的劇變，並不只有中國崛起的元素，美國國力與影響力相對的變化，也是不可或缺的關鍵要素。中國大陸著名學者、北京大學法學院長聘副教授章永樂，在最新一期英國的《新左評論》（New Left Review），發表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重構霸權：從福山到川普的制勝模式〉。在美國的政治光譜中，福山（Francis Fukuyama）與川普（Donald Trump）看似站在不同位置，而且前者對後者的批評不斷，但章永樂犀利又語帶戲謔地指出，福山的「歷史終結論」與川普的「讓美國再次偉大」，都是維護美國霸權勝利地位的論述。兩人的殊途同歸，弔詭地見證了「自由民主」或「MAGA」這些美國霸權主義的承諾，面臨了物質與經濟基礎的瓦解，以及系統性的挑戰。 （相關報導： 專訪》「一旦玩過頭，連2300萬人性命都賭上！」李大壯：北京「這條底線」，是台灣要面對的最大挑戰 ｜ 更多文章 ）

因此，不僅是中國大陸正在適應新的地位與角色，美國又何嘗不是在適應中國崛起之後的結構性衝擊？所以「中國威脅論」、「中國崩潰論」、「中國見頂論」、「修昔底德陷阱」、「2027台海一戰」等等論調推陳出新，同樣反映了美國菁英界的焦躁與憂慮。可惜的是，台灣民選政治的先天缺陷，莫過於讓社會民眾困在藍綠政治，以及美國「Daddy」（北約秘書長呂特〔Mark Rutte〕私下對川普的「暱稱」）設定好的議程框架之中，為了政黨之間的爭權奪利，以及名為「台美友好」、實為「美國利益」的種種事件，從而爭論不休、你死我活。台灣忘了屬於自己的煩惱，卻成天替美國和藍綠操心。

「大罷免」不就是如此？成功或失敗又如何？藍綠輪流掌權，「親美抗中反共」的格局有過一絲一毫的轉變嗎？難道不是從冷戰時期一脈相承，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蕭美琴在捷克險釀車禍事件，不也是如此？若真為中共所為，發生這等嚴重案件，按照外交慣例，為何捷克沒有在第一時間提出抗議，乃至召回大使？而是在15個月之後，才由媒體放話繪聲繪影？事到如今，討論聲量還剩多少？更別說捷克在歐洲右傾化，以及北約做為反華新橋頭堡之中的地緣角色，在台灣根本無人聞問。

誰在溫水煮青蛙，別問對岸請問我們自己

換言之，李大壯極其委婉的感嘆，無非就是《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的現實上演。只要台灣在政治上永遠是美國的附庸，藍綠白都會稱職地扮演好抗中拒統的「守門員」，因此每天都有無止境的政治動態，不管是大爆炸還是擠牙膏，不管是舊案子還是新消息，人們就是在這個以「民主」為名的無限循環中，精疲力竭，甚至歇斯底里。至於歷史和未來，政客就是希望人們不要談論，不要思考，不要醒覺，繼續互丟泥巴，自我麻醉。

「兩岸關係不是沒有進步，而是走兩步退三步。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麼感覺，今天我們在討論的兩岸問題，跟3、40年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這是專訪接近尾聲時，李大壯提出的一個疑問，事實上更像是另一個感嘆。猶記得當時內心產生強烈的共鳴與共情，當「交流」在今天竟還成為兩岸之間的一個糾葛時，完全說明了政治上的執念，讓兩岸浪費、空轉了多少時間，到頭來還大步倒退。

做為一位「局內的局外人」，李大壯對台灣由同情式理解而來的感嘆，對台灣而言，一方面是一種苦口婆心，另一方面也不是一種難言之悲嗎？我們自以為前進的腳步，其實是以犧牲兩岸關係換來的幻想與錯覺。真的讓台灣溫水煮青蛙的，並不是對岸，而是我們自己。 （相關報導： 專訪》「一旦玩過頭，連2300萬人性命都賭上！」李大壯：北京「這條底線」，是台灣要面對的最大挑戰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