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導言:歐盟「雙核心」的幻象
長久以來,歐盟被視為法國與德國的雙核心體制:德國以其經濟實力、制度穩健成為歐洲整合的實務推手;法國則藉由核武、外交文化與地緣戰略自居為歐洲的象徵性領袖。但進入2020年代,這套結構已逐漸鬆動。在英國脫歐、俄烏戰爭、能源危機、歐洲右傾化與地緣重構的多重壓力下,歐盟的內部分歧與領導困境正日益明顯,而馬克宏的角色與表現正是這一裂縫的典型象徵。
二、馬克宏模式的特質:語言外交與中間主義的極限
長期以來,法國在歐洲自許為「歐盟的代言人」、「中間調解者」、「文明外交者」。馬克宏正是這套思維的集大成者。他相信語言能創造空間、曖昧能延續談判、修辭能拉攏多邊。這曾經奏效。
然而在今日,全球不再需要「說得好」的中介者,而是「做得狠」的實力者。美中對抗不是修辭場,是制度與科技的冷熱交戰;俄烏戰爭不是價值辯證,而是武器、能源與決心的對撞。
馬克宏仍試圖扮演那個讓法國在大國之間左右逢源的外交演員,但:歐洲東翼國家(波蘭、波羅的海三國)早已直接對話華盛頓與倫敦,不再聽命巴黎;中國將法國視為機會主義者,並未真正給予實質讓利;美國則對馬克宏的「去附庸」說辭感到厭煩與疏離。
這場外交話語策略的終章,不只屬於馬克宏本人,也象徵法國過去作為「歐盟話語主體」的角色,正在失去其根基與時代舞台。
馬克宏的國際戰略可被視為「語言外交的經典操作」:藉由頻繁發言與多邊穿梭製造法國存在感,嘗試在美中競爭、俄烏衝突、非洲動盪之間扮演橋樑角色。他的操作邏輯本質上是一種「角色導向」的外交:藉由精密設計的語言、象徵性訪問與記者會話術,將法國包裝為世界秩序中的第三聲音——不是華府的附庸,也非北京的對立者,而是自成一格的中介者。
然而,這種外交模式的核心在於「不承擔代價、最大化話語」——具象徵性但無戰略落地力。馬克宏在援烏派兵、對中強硬、對美協調等問題上,往往發言激進但行動保守,實質行動多轉嫁至德國與美國。他頻繁於G7、慕尼黑安全會議、北京與非洲多國發表聲明,卻極力避免實質財政支出或軍事部署。這種「道義外包」的操作,短期內維持了法國的主導性,卻使歐洲整體決策顯得分裂。
馬克宏另一步驟則是藉由「模糊內政立場以換取國際高度」:在法國國內面對退休制度改革、移民衝突與社會階級分裂時,馬克宏選擇將注意力移至國際議題,以「全球治理」的總統形象來逃避具體施政成果的考驗。他善於轉移議題、延遲決策與語義漂移,將政治危機消化於時間與程序之中。
三、歐盟的戰略困局:德國理性 vs 法國表演
面對戰爭與經濟壓力,德國以務實派的姿態調整能源政策、強化國防與重建對東歐的政策主導權。梅爾茨領導下的保守主義路線正嘗試回歸建制治理。而法國則深陷社會分裂與國內抗爭,馬克宏的「中間技術官僚主義」未能獲得選民信任,也無法透過制度鞏固歐洲政策的穩定性。
這導致歐盟出現嚴重裂縫:在軍事、防務、援助、產業政策上,法德間合作低效,而小國如波蘭與波羅的海國家則另起爐灶,形成「去中心化的歐盟新權力結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