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文化誰說了算？ABBA？IKEA？ 瑞典政府推「文化典範」引爆排他爭議

當一個國家開始認真問自己：「我們的文化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本身，就已引發爭議。以瑞典為例，經典流行天團ABBA算不算？還是全球熟知的設計品牌宜家家居（IKEA）？還是Fika的下午咖啡時光？如今，瑞典政府打算給出一份「官方答案」，卻意外引爆文化界的集體反彈。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2023年瑞典政府啟動一項名為「文化典範」（Culture Canon）的國家計畫，試圖選出100項「足以代表瑞典文化的經典」，其中包括由學者、記者與歷史學者構成委員會主導的「專家版」，以及民眾可自由提名的「全民版」，目前收到的意見內容五花八門，ABBA、IKEA、Fika咖啡時光，甚至還有Allemansrätten(瑞典語，指每個瑞典公民（以及遊客）有權在大部分私人土地上自由漫步、露營、採摘水果和漿果，並享受大自然的權利)等。

瑞典政府之所以推動「文化典範」計畫，是因為2022年選後的執政協商妥協，當時極右的「瑞典民主黨」（Sweden Democrats）未正式入閣，卻利用其選舉斬獲逼使政府讓步，要求設立文化典範制度。如今，這項政策成為文化部的任務之一，但背後的政治推力並未消失。

許多文化界人士擔心，文化典範計畫將被用來打造一套「正統的瑞典性」，美化過去，排除當代多元族群的文化貢獻。《每日新聞》（Svenska Dagbladet）文化主編歐梅達爾（Ida Ölmedal）批評：「這根本是政治操作，用來區分誰是真正的瑞典人，誰不被納入文化敘事中。」她進一步指出，瑞典一向以「政府出資、但不干預創作」的文化政策為傲，文化典範則是明顯的例外，「就算排除民族主義色彩，政府也不該決定什麼才是重要文化。」

更令人憂心的，是專家版設定「至少50年歷史」的硬性門檻，這代表1975年以後才抵達瑞典的移民族群，無論創作再有價值，也幾乎被排除在文化清單之外。瑞典皇家劇院藝術總監安德森（Mattias Andersson）警告，這是「懷舊幻境」（retrotopia），企圖召喚1950年代那種單一信仰、單一家庭結構的「純正社會想像」。

面對批評，主持計畫的歷史學者特雷高德（Lars Trägårdh）試圖澄清。他表示這項計畫是幫助新住民理解瑞典的「地圖與指南針」，並強調自己的學術背景中立，無涉左右立場。但他也坦言：「我不做什麼族群代表性。我只在意這東西是否對瑞典歷史有深刻影響。」

這番「我不在乎多元」的言論，再度引發爭議。藝術界擔心，一旦文化被定義成只有「對歷史重要」才能留下，就會排除掉所有當代、邊緣與新興文化能量。文化從來不是遺產陳列品，而是活在每個人日常裡的呼吸與選擇。

其實，瑞典並非首例。早在2006年，丹麥與荷蘭就推出官方文化典範制度，當時同樣引來排外爭議。丹麥的「文化典範」（Danish Culture Canon）由時任文化部長布萊恩・米克爾森（Brian Mikkelsen）推動，涵蓋音樂、文學、建築等八大類別，共列出108項「最能代表丹麥」的作品。雖然官方強調這有助於教育與文化傳承，但不少文化人士指出，它其實是一套「文化同化工具」。歐洲新聞平台 VoxEurop 更批評這是一份「為了排除異己而誕生的文化遮羞布」（Denmark’s Canon: A Damp Squib, 2007）。

荷蘭的「荷蘭歷史典範」（Canon of the Netherlands）則選出50個歷史節點作為教育基礎，內容多集中在黃金時代與建國敘事，卻對殖民歷史與女性、移民貢獻著墨甚少（Erasmus University Rotterdam, 2021）。雖然這些計畫後來順利制度化，納入課綱，但它們「去政治化」的表象，反而讓當初的排他性質被淡化，批判聲音隨時間沈寂。

這也是瑞典文化圈格外警惕的原因，一旦被官方掌控文化典範，這不再只是清單，而是一種國族邊界的劃定。民間的反應也說明一切，截至目前，文化典範網站僅收到約9000件提案，在一個人口逾千萬的國家，參與率明顯低迷。《紐約時報》記者在斯德哥爾摩街頭訪問多位市民，許多人甚至沒聽過這項政策，更別說對它有任何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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