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生思索中國憲政之路

2014-10-25 19:06
陳子明。
陳子明。

曾被中國官方定性為「六四幕後黑手」的學者陳子明因胰腺癌病逝北京,享年六十二歲。他致力於中國憲政民主,被視為民運的「三朝元老」。

二零一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十四時五十分,一代風雲人物、曾被中國官方定性為「六四幕後黑手」的學者陳子明因胰腺癌不治,於北京逝世,享年六十二歲。

此前一天,人民大學哲學系副教授周濂剛見了陳子明最後一面,竟成永訣。他說,「昨晚一別即是永別,雖早有心理準備,但噩耗來得如此迅速,仍舊叫人心痛不已。昨天晚上,子明原本打算歇息,得知我們將要造訪,一直端坐在躺椅上等候。雖然面色蒼白、形容枯槁,但意識十分清楚,神情甚是安詳,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子明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他的尊嚴,甚至優雅。」

陳子明被視為中國民運的「三朝元老」,因為早在七六年天安門四五運動期間,他已成為反對四人幫的廣場領袖。而當時,他卻是馬上要被送去勞改的「戴罪之身」。文革結束以後,政治風雲變幻,又使他成為反對四人幫的英雄,他參與北京西單民主牆運動,編輯民運刊物《北京之春》。更大的成就是,這位後來的共和國敏感詞,竟然在八零年當選過海淀區人大代表。

陳子明是中共建國後,最早進入市場、主動促成民間社會發育的知識分子。從八十年代開始,他和後來流亡海外的王軍濤創辦了影響巨大的民間社會科學研究機構——北京社會經濟研究所。這是中國民間智庫的發源,也可以視為一個大型實業集團。他們不僅研究社會經濟政策,也開辦民辦大學;不僅擁有當時最著名的《經濟學週報》,也開辦圖書出版、旅遊紀念品公司。

陳子明身兼民營企業家、社會活動家和民間學者的三重身份,讓一個民間智庫擁有了雄厚的社會與經濟背景。彼時的社經所如同中國版的布魯金斯學會,有潛質成為民間與政府政策的溝通橋樑。但春到荼蘼,花事將了,剛燃起的民間智慧在六四時被當權者掐滅。

六四期間,除了最後為了緩和不可收拾的局勢以外,陳子明幾乎從未直接參與。四五運動以來,陳子明早已對不可控制的街頭政治充滿疑慮,他不是任何意義上的職業革命家,遑論「六四幕後黑手」。

「天安門四君子」之一周舵說,陳子明是類似於胡適第三條道路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腹背受敵。中共元老葉劍英養女戴晴則撰文回憶陳子明﹕「他們這批在改革一線正生龍活虎、成績斐然地作為著,最不期望暴亂、動亂、風波、事件發生的人,生生給扯進人頭攢動的廣場,混跡於革命版的五四英雄間——那些迷信街頭政治的鼓動家、那些將血與火神聖化以應付充沛荷爾蒙的年輕人。」

陳子明從不認為自己是黑手,但以他的影響力,卻是當時最符合成為黑手的人選,所有被通緝的民運人士中,他被判刑最長時間——但十三年的牢獄生涯,他笑稱自己是「出國讀書深造」。

據妻子王之虹說,每一次探監,她都要背兩個旅行包的書籍給陳子明。僅在北京二監的三年零一個月中,王之虹探監七十一次,而陳子明則讀了近兩千冊書。他每天閱讀十一小時以上,到保外就醫時,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鄭也夫去看望,也驚訝於他的學富五車。

「任你提出各種話題,他幾乎都有定見,且有深厚的書卷與學養做後盾。他的一個罕見的品格是冷靜。他走過這樣一段異常的道路,和友人重逢後平靜交談就像是度假歸來。沒有一絲的情緒化,沒有丁點的仇恨,不提任何親歷的苦難,全無英雄自居的架勢,乃至沒有一次談話中提高了音調」,鄭也夫說。

陳子明在被監禁、家囚和面臨各種監控的二十多年裏,以不同的筆名發表論文和文章兩百餘篇,並有自己印刷的十二卷文集。

出獄以後,陳子明一直在思索中國的憲政之路,兩年前,他也對現任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寄予厚望,期望他成為「大陸的蔣經國」。但近年來,目睹了種種倒行逆施之舉,陳子明大失所望。

在這一場與國運轉折的賽跑中,陳子明在肉體上終於落敗了。二零一三年,陳被發現胰腺癌晚期。這位畢生致力於中國憲政民主的自由知識分子,終於沒有等到可以看到希望的一天。學者莫之許悲慟,卻也安慰逝者「民主之光必將普照此土」。他回憶陳子明的教誨,「成功不必在我,功成我在其中」。

中國歷史學者傅國湧揮就輓聯,歌哭同道 ——「四五英雄,北京之春,八零競選,求憲政不虛此生;八九『黑手』,長街喋血,十三徒刑,問民間再無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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