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科學雜誌雖然自作主張，替「52Hz 鯨魚」貼上一張“the world's loneliest”的獨特明星標籤，但也不忘在標題中謹慎加上 "maybe"、"after all"，保留了學術議題討論商榷的餘地。特別是「after all」的說法，適足以凸顯出科學界十餘年的「爭論」——「52 赫茲鯨魚」是哪一種鯨魚？為什麼全世界只有這頭鯨魚會發出「52 赫茲」的高頻叫聲？其他鯨魚聽得到「52 赫茲」的高頻叫聲嗎？為什麼「52 赫茲鯨魚」後來改變了叫聲的頻率？
2010 年時，科學家又在另一個地方，發現至少有另外一頭鯨魚，也會發出「52 赫茲」的高頻叫聲。所以，現在這頭「世界上最孤獨」的「52 赫茲鯨魚」，是已經變得不再孤單？或者牠其實從來沒有感覺過孤單？
文獻資料整理至此，身為一名國文老師，我的小結是：幸好台灣人沒有機會讀到這份美國每年發行近兩百萬份的科學與自然雜誌《史密森尼》，否則勢必將嚴重拉低我國國人的科學素養。
好的作文題目，就是每個人看了題目，心中都有話想說
回到學測作文的命題，其實上述種種的討論，正好凸顯這份作文題目的立意設計——「希望自己的聲音被別人聽到」；而諸多批評的意見，也適足以使我們進一步聚焦在命題背後的問題意識——「發出聲音，不代表就能被聽見」。
「52 赫茲鯨魚」的獨特，在於全世界很可能只有一頭鯨魚，用「52 赫茲」的頻率「發聲」，因此114學測作文引用這個特殊案例，意在說明有些人天生就比較「獨特」，他們的「表達方式」與別人不同——如同「52 赫茲鯨魚」——跟其他人頻率接不上，無法得到理解、取得共鳴。而獸醫系教授的FB貼文，則聚焦在：就算只有一頭鯨魚用「52 赫茲」的頻率發聲，也不代表其他鯨魚不能「聽見」這樣的高頻叫聲。而且除了聲音頻率之外，鯨魚也有其他解讀聲音訊息的方式。
換句話說，獸醫系教授的FB貼文，是用自己閱讀文字所理解的「能否聽見」，取代了學測作文命題想表達的「如何發聲」。
「子非魚，安知魚之『聽』也？」——但我們是在「說」一個自己的故事啊！
更何況，無論是獸醫系教授FB粉專留言處提到的「完全孤獨」，甚至是主流媒體散播的「全世界最孤獨」等文字，都沒有出現在114學測作文的考卷上，整張題目甚至沒有出現「孤」字，只強調了「特殊」、「獨特」，要考生說出「屬於自己的故事」。
為什麼作文題目只寫出「52 赫茲」，故意漏掉「鯨魚」？
由此可見，114學測作文「關於 52 赫茲，我想說的是……」的命題設計，是足夠嚴謹，絕對禁得起考驗的。
話雖如此，我當初看到今年的作文題目，也不禁感到納悶：為什麼引文明明有一頭「52Hz 鯨魚」，作文題目卻不直接寫出「鯨魚」，讓考生有更具體的想像憑據，反而只列出相對抽象的「52 赫茲」……命題者故意省略「鯨魚」，背後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透過一些資料的整理，與眾多討論的思辨，我終於比較理解114學測作文的設計命意——題目之所以拿掉「鯨魚」，只保留「52 赫茲」，是因為學測作文引用這頭「52Hz 鯨魚」的故事，只是借題發揮，得魚忘筌——引文內容強調的是「聲音頻率」，想要討論的是人們的「聲音有沒有被聽見」、「溝通是否有效」、「人與人能否交流」，以及「如何說出自己的故事」。
114學測作文「關於 52 赫茲，我想說的是……」的命題取向，正好凸顯出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的不同。自然科學重視普遍的規律，人文科學強調個體的差異，因此獸醫系教授想要努力提昇全體國民的科學素養，但學測作文卻只想好好提醒每一位考生，你聽見自己的聲音了嗎？
在學測考生奮力游向人生的大海之際，學測作文也溫柔提醒他們：想讓自己在時代巨浪之中被別人看見，記得好好說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
114學測作文回歸「文學」的本質，提煉閱讀、寫作的意義，引導學生思考人文的價值，積極挖掘後 AI 時代，「閱讀寫作」這件事的最大可能。「素養能力」固然很好，但108課綱「素養能力」的設計初衷，並沒有預料到生成式 AI 的出現，已經極大化壓縮到資料整理解讀工作的現實價值。面對後 AI 時代，國文科不必再侷限於整理分析語言資料的自我定位，而可以進一步思考：如果每個學生都已經擁有AI，那麼在十年之後的國文課，除了「素養能力」，我們還能帶給學生什麼創新的意義，與典範的價值？ （相關報導： 為什麼「52赫茲鯨魚」逼哭考生？學測、歌曲、電影都引用「這項感人研究」，說出你我內心孤獨感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教育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