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為什麼再也搞不起來？許成鋼談「兩種制度基因的賽局」

Podcast節目「不明白播客」主持人袁莉訪談史丹佛大學政治經濟學者許成鋼，討論習近平如何扼殺中國的新制度基因。

許成鋼指出，自從蘇聯和東歐的共產極權垮台以後，學術界曾經認為共產主義已經消失了，於是把專制體制籠統地歸到了威權主義制度底下，並且提出所謂「現代化理論」，也就是經濟發展會讓中產階級就會壯大，於是威權主義就會過渡的民主憲政體制。當時台灣與韓國都出現了成功的民主轉型，人們誤認中共也會朝類似的路徑發展，所以美國才會持續支援中國經濟、甚至在政治與軍事上也給予協助。

包括卡特、布希、柯林頓都在支援中國的行動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們誤以為能夠幫助中國轉型，後來卻都被中共趕出去了。許成鋼認為，這個錯誤認識至今還沒有被清楚地體認到，許多人誤以為中國問題是習近平這個人所帶來的，這是完全錯誤的認知，因為「習近平是這制度的產物，而不是習近平創造了這個制度」。

此外，在中國的制度基因下，缺乏普遍存在私有產權，缺乏普遍存在的個人的權利，也沒有相應的社會共識。人們關心的都是這個國家的強盛，也就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中共在這方面非常自覺，非常有意識的要保證它能夠完全控制產權上和政治權力，保證它的極權主義的制度不被從基本上動搖。因此，個人的產權觀念，個人的權利觀念，在中國是一直受到壓制，即便新的制度基因有所萌發，中共也會大規模將它壓制下去。

許成鋼認為，中國過去將大量的行政權、資源配置在地方，習近平想把這些權力收回來，因此發起了反腐敗運動。這種做法大幅度地削弱了地方競爭、同時也削弱了地方的積極性。「為什麼都躺平？從什麼時候開始躺平的？就是從反貪運動開始。第一他反腐，第二他也沒了清楚的競爭目標了，所以大夥兒都躺平了。」但是當中國經濟出現大問題，習近平又開始恢復用經濟來考核地方，問題是現在內需不足、地方負債，因此習近平也很難再讓地方恢復積極性與競爭，「現在欠債到了他們要破產了，現在它是搞不起來了」。

許成鋼說，中共對於新的制度基也一直保持高度關切與警惕，沒有一天放鬆過。在中國剛加入WTO時，社科院發布的國家安全報告就講得很清楚：防止和平演變，防止顏色革命。什麼是和平演變和顏色革命的社會基礎？那個社會基礎就是私有財產，就是要求司法獨立的社會輿論，就是公民社會。要求憲政的社會輿論和這些社會組織。中國共產黨早就高度警惕，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的敵人，最後它會動搖我們的基礎。

極權主義的制度基因似乎朝著全面復闢發展，試圖藉助網路監控和人工智慧等新方式更全面地控制社會；另一方面，已經萌芽的新制度基因，私有產權、私企、非政府組織、人權-產權的基本價值、法制觀念、對憲政的理解、社會科學的傳播，不僅萌芽，並已成為中國社會的基本部分。人們要保護自身利益的基本動機，從開放的世界得到的啟蒙，使得新制度基因的萌芽充滿生命力。許成鋼認為，中國的未來就是取決於這兩類制度基因的賽局。 （相關報導： 阿塞德政權垮台，不只是俄羅斯的中東戰略受挫—中國也是 ｜ 更多文章 ）

許成鋼還認為，中共很難和平放棄極權制，而是無論如何也要維持這個制度。如果恢復經濟的發展不得不從基本上動搖極權制，那麼它一定是不能接受的。實際上中共過去私有經濟大發展已經動搖了極權制，中共現在則是控制經濟制高點，只能允許私有經濟發展到這個程度。更大規模的私有化就意味著它要放棄制高點，它的基礎就會動搖。國有資產是共產黨執政的基礎，所以它不會自己放棄，但是這不意味著不會垮塌。要維持它會使用暴力，但是這不意味著它一定有能力以暴力維持，中共可能出現類似羅馬尼亞西奧塞古（Nicolae Ceaușescu）的結局。